【小村往事】杀人，托梦

阿宾读大学后，就很少回老家这个小山村了。是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大楼林立，科技日新月异，而村子里仍旧是死水一滩。 村里的人越来越少，房子越来越破，就连手机的信号也是时有时无。只有山头的野草，倒是无人问津，疯狂地抢占了一个个高地。 阿宾在姐姐的坟头前，阴着脸站着。姐夫阿根从野草中理出一块平面，摆上米饭、小菜，点香，烧纸钱。

“十几年了，都没几个人知道你姐的坟在哪了。”阿根说：“哪天村里再征用土地进行新农村建设，搞不好就要被推平了。得想办法把坟迁出去，但是又没地方可以迁，现在都不准土葬了。给她上上香，多来看看她吧。” 姐姐病故时阿宾才十岁，他已经想不起来姐姐的相貌来，他只是清楚地记得姐姐很疼他，总是把好吃的东西藏起来给他吃。要是姐姐活着，他或许可以接她去城市过日子了。 善良的人总是命短。姐姐是突发心脏病走的。那年夏天的一个早上，阿根一大早去山里干活，回到家发现门还关着，早饭也没烧好，老婆甚至还躺在席子上，但是已经脸色煞白，手脚冰凉了。 村里主事的几个人：章叔、康叔、绍叔，连同赤脚医生阿苗一起检查了死因，他们都说年纪这么轻就心脏病突发，太可惜了。夏天天气热，怕尸体发臭，家里随便处理了下后事就下葬了。 那个时候的阿宾还不大明白死亡的意思。等他明白过来了，姐姐的坟头早已荒草萋萋。 阿宾不记得姐姐长什么样，但是阿宾一直能梦到姐姐。在梦里，姐姐给他递东西吃，姐姐的声音无比清晰：“阿宾，我是被我老公阿根害死的，你读书有出息后，要回来帮我讨回公道。” 几年来，阿宾重复做着这个梦。姐姐的话，越来越清晰，清晰得像是事实。 阿宾找了村里的干部，干部说，那么远的事情谁还记得，既然当时认为是心脏病，那就肯定是心脏病，难道当时会乱下结论？要不你找找当时的人问问看。 除了康叔，其他的几个主事早就过世了。 康叔已经变成了康老头。康老头已经头发花白、手脚哆嗦，他整天整天地坐在村口，像是在随时等待子女回家。 康叔已经记不清当时的事情了。他说尸体是他一起看过的，没什么异常，加上阿根平时对老婆很好，家里从没吵过架，应该不会有鬼。要是被毒死或者掐死什么的，总会看得出痕迹来的。

“阿根一直是个老实人啊。而且就算你姐没给他生个娃，你姐死后他还是没再讨个老婆续香火。

“他一直对你家老人照顾得很周到呢。” “看不出痕迹，那就是心脏病突发吧。赤脚医生阿苗也是这么说的，肯定没问题了。” 阿宾想请法医来看看，但是他不敢，姐姐已经入土这么多年了，还躲过了村里这几年土地征用，实在不忍心把坟刨了。 阿宾只能默默到姐姐的坟头，一坐就是好几天，直到生病住院。 出院后，阿宾还是卧病在床。吃下去的药就好像是毒药，除了让阿宾昏昏沉沉，几乎没一点效果。 阿宾不断地梦到姐，姐一直在梦里哭，阿宾醒来也哭。 经常在照顾阿宾的阿根看不下去了，跑到村干部家里自首。 那年夏天，阿根跟邻村的寡妇好上了，寡妇怀了孩子，威胁阿根不跟她结婚就整个村里闹。阿根吃了半斤烧酒，半夜趁老婆睡着时，把放电影的电线接到老婆的脚底，悄无声息。 后来，阿根觉得心里有愧，就和寡妇断了往来。而那个寡妇，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就嫁给另外村子的一个单身汉了。

阿根被公安带走了，坐牢。

阿宾后来再也没回过老家。

后来，土地征用，新农村建设，坟头填平了，种了一林子的桂花树。就算阿宾回去，也肯定找不到姐姐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