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痖弦的一点笔记
关于痖弦,我觉得他是一个真心快乐的诗人。他的诗是歌,带着轻盈的曲调。读懂《从感觉出发》的时候,我很开心,整个人激动得坐不下来,它有着真正的乐感,让人想到音符,让人想到跳舞,不读、不听感受不到。而现在更多的诗歌诉诸的是意象、词语和视觉。多多在《春之舞》里面有一句诗说,“我怕我的心,变得快乐而无用”,快乐而无用的诗多么好啊,说不出来就唱,唱不出来就跳,不需要借助表意,感受情感的律动,这正是诗的一种。从他开始用痖弦这个名,他的诗已经和音乐牢牢地绑在一起。
存在主义呢?还是超现实主义呢?手头资料太少,只能模糊讲一下。余光中、洛夫、痖弦,这三个相去不远的诗人身上都有着古典和现代的混合,有超现实主义的实验,也有古典主义风格的作品。超现实主义这种文学思潮在这之前没有在中国的文学里历程中扎根,因而横向的移植难免有舒脱,像余光中的超现实主义作品的意象写得还是有些别扭,痖弦诗歌里面超现实主义风格最浓的应该是《盐》和《深渊》了。《盐》其实很能体现这种修辞风格的优缺,把二嬷嬷的苦难和写苦难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并置是一个大胆的发明,但这种并置又因为过度的戏剧话削弱了张力,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并不新鲜,鲁迅先生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痖弦的内里,是一位优容的诗人,像《如歌的行板》的调子,走着,一是那样走着,慢而优雅,所以不唱太高的歌。这样的他,已经非常让人欢喜,一朵飘在晒着的衣物上藏起了悲哀的云,一朵今天抄袭着昨天,过着自己的今天的云。

这首诗写得不完美,但很有趣,在手法上连续用语义的否定,逼近事物本来的面貌,就像剥洋葱,一叶一叶下去。不说她是什么,而说她既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一层层褪下,茕茕孑立,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弃妇”。
以否定表示肯定的句法诗经中就有。《卷耳》中说“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我姑且喝酒,不让自己感到悲伤。借酒浇愁,悲伤不绝,愁思愈显绵长,沉痛即是如此。
剥除殆尽,她也不再是任何事物,她将只是自己。
忘了哪里看到的解字,说匹,敌也。两个人珠联璧合也可以说是旗鼓相当,春天不再是这个女人的敌人,也就意味着她不再有春天的力量。
春天当然不是她真正的敌人,那些经过的人也不会是。怨恨的美妙在于情绪的落空,不知恨谁,更显幽怨,她恨耶稣只是一句无谓的呢喃,血滴下来的声音,那个人再也听不到了。

安排这个词很好。事物的秩序被确定下来,一丝一毫,都不喜欢乱。这首诗上半部分的美,全在于安排,该在哪里还在哪里,安安静静,不许吵闹。
但安静只是世界的一半,还有一半,寓居于流动。火车还会按点晃过去,河流还将这样继续流,生死也是流动的一部分,草们占领了死人的坟头,一个男孩子安安静静地吃水蜜桃。虽然这首歌名之为一般,却可见到凡俗的伟大。世界这样运行着,不知道会在哪里停,又会在哪里把这瞬间看成永恒。看着看着让人想哭。像木心先生说的,上帝之德,历历可指。
最好的那几首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写,先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