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总是把遥控器给我,这让我很难过
这是她大学的最后一个假期了,但她还是不喜欢回家,爸爸问她在家是不是很无聊,要不要爸爸帮你介绍份兼职啊,这时候的她躺在自己的房间,出于本能反应问:“我在家就这么碍眼?我一年只有这两个假期。”
“说什么呢,是怕你在家无聊,你在家呆一年爸爸妈妈也不会嫌你的。”
她莫名其妙的流下几滴泪。
不用说也知道,爸爸肯定又喝酒了。
她在宿舍的时候总是告诉同学说爸妈对她有多好,说爸爸有多爱妈妈,这些虽然不假,可她总觉得自己是在骗人,那些小时候的记忆,她总是试图用谎话去篡改。不出意外,她会用这套早已烂熟于心的谎话去过完她的后半生。
她没有办法完整的向你们描述她的记忆,因为她知道那些不堪她还是不会说出来,但她已经没有办法好好睡觉了,她总是把房门紧锁,直到现在她还是不能和爸爸妈妈坐在一起看电视,也不能说是这个家庭带给了她多大伤害,她觉得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自己。
那时候她的除夕夜是在爸爸的叹息声和妹妹的哭声中度过的,她已经记不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她抹了把脸,她已经不再允许自己哭了,毕竟爸爸还坐在客厅。那年她应该七岁或者八岁,其实她也已经习惯了家里的争吵,爸妈扭打成一团,一个从三尺讲台上走下来的老师变得满口脏话,用最后的尊严挑战着对面这个男人,喝多酒的男人照例拿起东西就摔,门外的老人完全不会阻止,她知道,门外站着她的奶奶——一个强势的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对于奶奶,她也没有太多记忆了,因为有一天爸爸终于同意搬出来住。
那天家里没人,她搬着小板凳一直往后退想要坐到饭桌旁边去,谁知道刚煮完饭的锅就放在那里,她一个趔趄坐在了滚烫的锅里,她拼了命的撕扯身上的衣服,那些和肉已经仅仅粘在一起的衣服一片一片被她扯下来,她疼的大叫,她叫妈妈的名字,她好想喊个人来帮帮她,终于那场意外在她身上留下几块伤疤,她从小再没有穿过裙子。后来她才知道,当时奶奶就在隔壁。
爸爸也不是没有对她好过,爸爸把他自己所有的钱拿去喝酒,回家之后已经是半夜,他会拉着她不停的说“爸爸有多爱你们”、“你小时候我们经常带你去哪哪哪”的这种话,这让年幼的她觉得恶心和虚伪。
她对这个家庭充满了失望,她用尽所有力气逃了出去,后来妈妈说他很少再去喝酒,可她还是不喜欢回家,不,她不敢回家。妈妈可以和爸爸很开心的聊天,可是她不能够,她没办法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妈妈,这些年来她所受到的所有的伤害。他们都没有办法理解她的,他们总认为“小孩子嘛,能记得什么”。
她很难描述这些带给她的伤害,她也没办法和别人讲,她觉得那是羞耻,她更不会觉得有人能够理解她,后来看到社会事件总会有人评论说“家丑还要拿出来说,不嫌丢人吗”,是的,她也是这么想的,她真的害怕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那种不理解又饱含同情,同时掺杂着一丝庆幸不是自己的眼神,让人害怕。后来她试着从外界寻找安全感,她也不喜欢喝酒,但“朋友”这些词总是出现在酒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爸爸。
现在的爸爸坐在客厅里,说自己多为她担心,她总是会想起那些年发生在那个家的所有事情,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说忘了吧忘了吧,可是每次想起都会落泪,她脆弱的像那个除夕夜被妈妈丢下的孩子,直到现在她的家里也没有一张全家福,这是一个不被人知道的秘密。她在外面将自己掩藏的很好,她与人为善,从不落泪。
现在的爸爸总是格外的袒护她,她不做家务的时候爸爸会帮忙做,她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爸爸会把遥控递给她,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难过,她是对自己难过,她为什么不能试着去接受这个男人笨拙但诚恳的道歉呢。
现在的她已经不对任何人怀有期盼也不会失望,因为没有人对她好过,包括她的爸爸妈妈,除了爱之外他们也带来了伤害,到她现在仅有的二十年里很多不美好的回忆也是他们带来的,她曾经拼了命的想逃离他们,但总觉得摆脱不掉,后来她明白那是命。
终于有一天她觉得应该把这些东西讲出来了,那些旧日子一直在她的身体里,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腐蚀掉了,她不能这样,她想讲出来,不被任何人拿眼光看待,坦荡荡的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