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皮夜游
节选自刘彦小说《朱斯蒂娜在中国》
导演：萨德
编剧：刘彦
艺术顾问：邓莹
设想在一个地穴中有一批囚徒；他们自小呆在那里，被锁链束缚，不能转头，只能看面前洞壁上的影子。在他们后上方有一堆火，火光把透出墙的器具投影到囚徒面前的洞壁上。囚徒自然地认为影子是惟一真实的事物。其中一些人摆脱束缚，走出洞穴看到真实的太阳，回来把囚徒带到洞外，而囚徒却因为阳光太刺眼而看不清真实的世界要回到洞穴里。——柏拉图
青皮夜游
（一）雷父的上古神话传说
雷父是山西晋商家庭出生，少时顽劣，后被父亲送入黄埔军校读书。入校前雷爷将雷父带入家族祠堂，命其跪下，赠佩剑，曰：家族先人历朝历代均为翰林中人，上至宰相，下至学士个个都是国家忠良，如今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希望吾儿用功读书，在战场上披荆斩棘。谨记“杀身成仁，舍生取义”。雷父不敢怠慢，双手接过配剑。
因为初入南蛮之地，家里还特别派了一个身高八尺的蒙古保镖一起陪读。有宾客质疑怎会有人长如此之高。雷公不以为然的回答道：“你看黄色录像里的洋鬼子鸡巴有的可以围在腰间当皮带，有的牵根线可以放风筝，一个巨人身高八尺不是很正常吗?不要拘泥于小节，且听我下面慢慢细说。”
“保镖”是雷父家战乱时在商道上捡的婴儿，智商有些迟钝，但是身高力大，可倒拽九牛，抚梁易柱，因好学雷父说话，就成了雷父的保镖。雷父也不亏待保镖，每天课后都要和他来玩耍一番。一天，两人正蹲在墙边抽烟，结果正被同班同学张将军的弟弟张学思看见，他义正言辞的对雷父说：“想不到你也抽这个？我辈均国家栋梁，身体发肤都是国家财产，你抽烟抽坏了身体，将来还怎样和日本人厮杀？”雷父本是家中宠儿，哪里受过别人的教训，气呼呼的回了一句“多管闲事”，保镖也跟着大吼起来“多管闲事”，还气呼呼把墙边的大树摇得呼呼作响，这力气之大让张学思非常惊讶，问“这也是黄埔同学吗？”雷父非常得意的告诉他这是自己的保镖，后经张学思安排，保镖得以进校陪读，主要学习射击，投掷和刺杀。雷父从那后倒也真的戒了烟，因为张学思口中的“国家栋梁”让他想起父亲的教训。
一九三六年，雷父和保镖从军校毕业，任职排长，编入汤将军的军队，主要负责黄河沿岸的民兵培训和挖掘战略壕沟，雷父此时军装在身，正是意气风发，他常回忆起父亲的赠言“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告诫民兵和部下，军人应该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荣耀，身体虽死，灵魂会进入英雄殿堂，那就是荣耀，可以让你的世世代代都尊享荣光。
秋季，雷父如往常一样和另外几个排一起在河边训练民兵，突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有一团火从天而降，正落在黄埔军队的营帐之上，正在大家愣神之间，火又变成了一只赤红色的乌鸦，它朝雷父呱呱大叫，发出轰隆隆的响声。等回过神时，日军喊声震天，正从山上猛冲下来，民兵惊慌失措，抱头鼠窜，也有黄埔军官在高喊“撤退，撤退！”此时，军队被日军包围，身后已是黄河，雷父想起背水一战的典故，在砍杀掉自己队伍中的两名逃兵后，举起佩剑，大声说道：“军人们，追随荣耀的时刻到了，向前，向前！！”保镖也跟着大吼：“向前，向前！！”但现实战争永远比典故残酷，很快，黄埔军和民兵就被日本人杀散了，不多时，雷父已经深陷重围，腰部，腹部均被刺伤，小腿中了一枪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他在包围里困兽犹斗，发出野兽的哀鸣。正在这时，一道白光自上而下，日军的包围突然被劈开一个通道，雷父只觉得一只大手拎住他的后颈将他甩向河边，然后在一片白光之中隐约看见有巨人大步向他冲来，将他夹在咯吱窝里开始渡河。雷父昏昏沉沉，只见岸上黄埔战友和民兵惨遭屠戮，哀嚎四起，横尸遍野。耳中只有巨人的大吼“向前！向前！！”
讲到此处，雷公热泪盈眶，宾客们也是表情严肃，唯独雷公夫人陈氏边嗑瓜子边说，“这幸亏是你们家人长得矮，被巨人一抱一夹，就像是个小鸡娃一样，渡河方便，捡了一条命。”雷公看看嘴歪眼斜的陈氏，又看看正对着玛丽莲梦露挂历跳舞的儿子青皮，不禁长叹一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回到部队后，雷父被授予英雄勋章，升为连长，但是未能战死沙场，反而临阵脱逃，让雷父心中有愧，在授奖仪式上雷父低头接奖，连说愧不敢当，脸上缠满绷带的保镖也在一旁附和“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引来众军官哈哈大笑。
在接下来的对日战役中，雷父知耻而后勇，在战场英勇无比，再加上有巨人护身，虽常有皮肉之伤，但一次次总奇迹般的活下来，在1941年的豫南会战中，更是被子弹击中背心，但子弹竟然神奇般在心脏前1毫米处停下来，只留下一个拇指长短的弹坑。至1942年，雷父已升为团长。升为团长的当天，汤将军将自己女儿的随身丫鬟唐氏许配给雷父，并嘱咐雷父要善待唐氏。唐氏本是四川大地主家的千金，为了躲避战乱而跟随私塾同学进入军队，做了将军女儿的丫鬟。1943年唐氏产下雷公，雷父军中以湖南兵和山西兵为主，湖南兵勇猛，山西兵忠义，他给自己的儿子取名“晋”和“湘”。
雷公出生时，正巧汤将军在戏院大宴宾客，发现雷父没有到场就问属下原因，属下告诉说，唐氏产子，雷父在医院。汤将军面无表情，说“让雷父把孩子抱来”。汤将军此时已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多年，好杀人，每天必杀一人，战俘，平民，兵士，甚至是下级军官均在他杀人的范围之类，当天，他正好还没杀人。雷父接到命令后非常紧张，偷偷安排山西兵埋伏在戏院周围，自己抱着刚刚出生婴儿走进戏院，此时，已升为警卫营营长的保镖见到雷父异常兴奋，大声喊叫“雷父，雷父”。戏班停止表演，众军官起立，为雷父让出一条道来，汤将军站在最后面，目光如炬。
雷父行走在军官之中，只感到光线忽然变暗，一团火从上至下正落在戏台子上，火又变成血红色的乌鸦，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乌鸦朝他叫了三声后离开。雷父寒毛直竖。终于走到戏院前排，他双手颤抖着将儿子呈给汤将军。将军面无表情，接过儿子，先是从头摸到脚，停顿了一下，又从脚摸到头，自言自语说“奇怪，奇怪”，反复摸好几遍，低下头，对雷父说“你生了一条龙”，雷父此时已经冷汗直冒，听不清将军说了什么，就问“你说什么？”汤将军哈哈大笑，大声说“我说雷父你生了一条龙，你的儿子有龙骨，是个龙种，你有龙种吗？”保镖在旁边高兴地附和道“有龙种，有龙种！”众军官哈哈大笑。那天，汤司令没有杀人，他很高兴，往雷公的襁褓里塞了好多大洋，认雷公做义子，同年提升雷父为旅长。
好景不长，汤将军好心情没有延续太久，精神疾病越来越严重，至1945年，他已无法完全分清人的模样和声音，只能混混沌沌的发号施令，但是每天杀一人的惯例仍在继续。1945年冬，汤部下抓获一名黄埔系的共军军官，汤将军要杀他。正巧雷父也在身边，他拦下不让他杀，将军暴跳如雷，咆哮道“你凭什么说不杀就不杀？”雷父回答“凭着黄埔的公正和正义！”，保镖也在旁边附和“公正，正义”，汤将军扭过头，“不杀他，就杀你！”向保镖心脏连开两枪，保镖应声倒地。
枪声响起时，雷父只觉得耳中一阵尖锐的噪音响过，越来越密集的聚集在前额，几乎要让他的头爆炸了，他抱住头，痛苦的跪在地上，然后他掏出枪，指着汤将军，旁边的军官士兵都掏出枪，大喊“放下枪！快放下枪！！”雷父耳中只有轰鸣的噪音，什么都听不见，边哭边大吼，“你杀了我的兄弟，我要杀了你，暴君！我要杀了你，暴君！！”。汤将军对他怒目而视，眼睛布满血丝，“你敢吗？”雷父只看见有两只犄角忽然从将军的脑后伸出，同时他的手臂开始长出鳞片和利爪，一条黑龙从烟雾中腾空而起，眼里发出赤红的光。雷父哆哆嗦嗦，语无伦次，然后丢掉枪，围在边上的众军官一拥而上，将雷父扑倒在地上。汤将军也踉踉跄跄，一屁股坐在地上，晕了过去。
雷父当天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在雷公模糊的记忆里依稀记得，夜晚狂风大作，有一条黑龙降落在家中的庭院之中，眼珠赤红，留下的唾液流到庭院之中不能清除。家中佣人大呼小叫，龙的唾液又变成黑色的蜥蜴。唐氏突然出现，披头散发，赤身裸体，发出尖锐的呼啸之声。雷公望向雷父，只见雷父背对他，正倒拿着一本无字的书籍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他转过头，两只野兽的犄角从背后伸出，雷公无法看清楚他的脸，只是混混沌沌，隐隐约约听见他在说“杀，杀，杀！”这究竟是雷公梦龙，还是雷公就在龙的梦中，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二）雷公的荣耀
“后来呢？”众宾客问。“成王败寇。”雷公总是这么言简意赅，这源于他多年管理企业的经验，作为一个大型国有控股的民营企业家，雷公深谙企业管理的精髓，简而言之就是“广施恩泽，成就周邦”。企业的发展风调雨顺，至90年代中期，雷氏建筑已由公司变成集团，雷公受到了“真佛”召见，并封他为“亲王”。雷公成为亲王的那天大宴宾客，以茅台洗地，众宾客醉醺醺要雷公发表讲话，雷公微醺，摇摇晃晃爬上凳子，背后是毛主席伏案写字的画像，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说，第一，我在北京问了“真佛”一个问题，他答不上来。众人问是什么问题。雷公说，“我问他什么是社会主义的‘特色’”……众人皆笑。“第二，毛主席有杀气，所以打败了国民党。作为一个伪军官的儿子，今天我成了‘亲王’，算是知耻而后勇。”
“伪军官的儿子”是雷公的绰号，从读小学时，雷公一直都是“伪军官的儿子” ，所幸雷公极为聪明，少时就展露出他的数学天才，大学时被苏联教授举荐成为中国第一批数学计算机人才。苏联教授要带他走，他不走；汕头大学邀请他去，他不去；究其原因，不过是雷公要恢复父亲的荣耀。他自愿到企业从基层混凝土工人干起，一干就是十几年，至八十年代中期，企业亏损，他临危受命，采用重建公司办公大楼和更换豪华轿车的方式，以“穿鞋人”的身份重新进入商战场，奇迹般扭亏为盈，同年改公司为雷氏建筑，此后雷氏建筑全国各地开花，雷家军也是如狼似虎，屡战屡胜，至九十年代中期，连中建集团，冶金集团这样的大公司也不得不以桑拿浴和豪华宴的方式屈尊向雷氏集团承包标书，可谓盛极一时。
雷公既然成了“亲王”，描述他的长相就不能再用“长了张鸟嘴”，虽然此刻他正单脚站立在板凳上颤颤巍巍，那么他的形象也一定就是：为人聪敏机智，能吃苦耐劳，他遵守道德，仁爱可亲，言语可信。他勤勤恳恳，庄重严肃，堪称是国家干部的典范。
此时，开始演奏音乐，祖先神灵全部降临，鸟兽翩翩起舞，凤凰成双飞来，百兽共同舞蹈，宾客协调一致：
——奉行天命，实行德政，顺应天时，谨微慎行！
——一定要记住，带头干好事业，谨慎对待法令，一定要恭敬！
——君主圣明啊，大臣贤良啊，所有的事情都安乐啊！
萨德导演手持摄像机，欢快地穿梭于片场之中，他用极其流畅的镜头语言一一向观众介绍着此次到场的来宾，一言概之——“刘备的朋友，红的红，黑的黑”。最终镜头停在雷公的得意门生阿衡，阿衡本是厨师，以滋味说汤，再加上能够板着一张严肃的老脸，抑扬顿挫，节奏鲜明的唱“苏-武-牧-羊-节-不-辱”，深得雷公喜欢。“回也不愚”是雷公对弟子阿衡的评价，简单的说，就是：“我天天给阿衡念条（上课），他从来都不翻翘（顶嘴），像个苕（戆卵）。等他退下之后，我考察他私下的言论，发现他对我的理念有所发挥（举一反三），老卵！”这个评价有个重点：“不违”。不违是“孝道”的核心，但是光“不违”还不够，还要在私底下去传诵雷公的美德和思想（通过别人的口，向雷公表忠心）。为什么要在私底下，而不能在台面上对雷公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呢？因为雷公之前就说过（严肃的表情，端庄的姿态）“巧言令色，鲜矣仁。”这已经充分说明雷亲王不喜欢赤裸裸的拍马逢迎，低端，显得冇得什么素质，像个农村人。但是，你也千万不可像子路那样割直板子（心直口快），道理很简单（雷公向众人怒目而视）：“鼻涕往上流搞反了向，邪得冇得政府了！”一言蔽之，破坏了“不违”的潜规则。
萨德可能是太过欢快，奔跑中不慎被电线绊倒，撞开了厨房门，鸡子、鸭子、猪娃都跑进了会客大厅，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阿衡再次展露了自己“回也不愚”的天赋，只见他板着一张严肃的老脸，抑扬顿挫，节奏鲜明的唱道：圣明啊，雷亲王的德行已达最高境界，连鸟兽也能享受他的恩惠，真是德及禽兽啊！
雷公沉浸在荣耀的光环里，连说：勉哉，勉哉，努力吧，努力吧，不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严格啊，严格啊，若不听从命令，我就严厉惩罚，不会宽赦。
会后，阿衡命人将“勉哉，勉哉，不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装裱起来，悬挂于公司大厅，作为厂训，简而言之就是“努力努力再努力，严格严格再严格”。雷公连连称赞，真是“回也不愚”！
（三）雷公的赠言
1、
上集说到青皮哥在朱丽埃特娴熟的技艺下，心驰神往，蓝色的兰博基尼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扭动如蛇。但是好景不长，青皮哥那发了疯的轿车连同车上光着屁股的男女很快就被一辆牌号为000018的警车给拦了下来。“零零零零要發”，青皮哥念着警车的车牌，脱口而出“好乡气的牌照啊”。等胖警察和瘦警察像所有警匪片里拍摄的那样，重重将车门一甩拿出罚单慢悠悠向青皮靠近时，被这场变故打断而暂时无法勃起的青皮哥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事实上他连裤子都还没来得及穿上便跳下车去开始灌夫骂座，抱着本《骂街百科全书》——你这个鸡巴蘸屎猪心狗比的白痴蠢蛋婊子猪屁股心胸狭隘的母狗……
瘦警察掏出手枪让青皮哥面朝轿车，两手抱头蹲在地上。青皮哥从后视镜中看见胖警察将皮带在空中舞得呼呼作响。瘦警察模仿着迈克杰克逊的太空舞步，面对着车内光屁股的朱丽埃特表演着顶车门的动作。当然正如同所有荒诞派小说的情节一样，胖瘦警察并没有执行阿邦的命令逮捕青皮哥，只是在记录本上记下了“车内男女在做不可描述之事”，有人说这是阿邦的体系溃败的开始，也有一种人说，是因为胖警察在抽打青皮哥的屁股时接到了企业家雷公的电话……雷公见到青皮的第一句话就是“扯卵蛋，你怎么跟个戏子混在一起了”，朱丽埃特不愿意听这讥讽话，扭扭屁股，吐出一个大泡泡糖，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镜头一转，说one，two， three就消失了。雷公在身后发出啧啧啧啧的声音，“这个屁股和胸一看就是假的，现在的暴发户品味越来越低了。”正如前面所提及的一样，青皮本是雷公独子，所以他可不是渣滓堆里扒出来的粪油子，而是规规矩矩的“名门正派”，十六岁时离家出走，与雷公已有二十年没见过面了。
2、
青皮出生前，母亲陈氏怀胎11月无法生产，梦见家中水缸盘有龙，12月产下青皮。雷公大喜，连称祥瑞祥瑞。3岁青皮得痢疾，昏迷睡在冰上，陈氏的母亲做法，夜半时，窗外有红色怪鸟出现，陈母质问它是不是因果报应，筷子竟然在酒水中笔直站立，遂磕头，烧纸钱，酒水中呈现出着军装的青皮镜像，让陈氏买军装给孩子换上，军装上身，青皮苏醒，小鸡鸡翘起，雷公感激流涕，称后继有人，家族有望重回翰林。
1949年初，雷父与家人登上去往台湾的飞机，飞机起飞前唐氏忽然尖叫不止，中邪昏迷。不得已，雷父携家人在黄埔校友的安排下投共，后擅自离开朝鲜战场，躲在深山中靠伐木，烧炭和养蜂为生。
雷公9岁出山读书，很快便展露其数学天才，连续跳级，因性格骄傲，在答卷上喜欢只做爬坡题，而在基础题上题字“一目了然”；作文谈理想说要开山通路，将山中资源拖去城市售卖，被老师赠绰号“伪军官的儿子”。16岁时，雷公已读完高中，具备了高考的资格。1959年，恰逢自然灾害，雷公辍学，回到深山，帮助雷父伐木，烧炭，养蜂。冬季，山间瀑布结冰，雷父意味深长的对雷公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来年秋季，庄稼欠收，雷父开自己存粮接济村民，事后对雷公说，人骗地皮，地皮骗肚皮。雷公谨记父亲教训，1962年出山考入哈工大。当雷子上学后，雷公又将父亲教训编成父亲赠言，密密麻麻写在青皮的课本封皮上，大致内容如下：
“吾儿青皮听之：
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骗地皮，地皮骗肚皮，吾儿需谨记，努力，努力啊。——父亲赠言”
当青皮第一次上学时，看见封皮上这密密麻麻的赠言时，他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人生前景一片灰暗。果不出其然，第一课就被老师逐出课堂，原因是老师恭维他聪明，他仰天哈哈大笑，无法自制。回家后陈氏将他屁股打得皮开肉绽，对着对面单元老师的窗户边打边骂：“是哪个缺德的把你赶出来的！”雷公回家后批评陈氏，“你这是典型的封建地主婆的做法……”
若说起地主婆，陈氏真是地主婆之后，陈氏父亲家本是咸宁大家族，兄弟姐妹共6人，四位兄长，大哥，二哥作为国民党军官在武汉会战中战死，日军过咸宁攻岳阳长沙时，因为作为县长的三哥，四哥不愿意挂日本国旗，全家被斩首，斩至教书先生老五陈父时，他哆哆嗦嗦，用日语乞求道“求求你，别杀我”，结果日本人停止了杀戮，将大宅子一烧，扬长而去。陈父后来带着老婆逃难至黑龙江，吉林，又辗转至武汉，解放后留在武汉电大教数学。文革时，这段陈父讨饶的段子是学校师生最爱的节目之一，后来在雷公上门迎娶陈氏时，由陈氏三个年纪尚小的弟弟表演给雷公看：
大弟卷起报纸当话筒：把贪生怕死之辈，汉奸陈老五带上来……
二弟脖子上圈根绳子，撅起屁股，一拱一拱跑进客厅。
大弟说：混账东西，好一个贪生怕死之辈，汉奸，还跟狗皇帝取一个名字（“世民”）
三弟一脚踢向二弟屁股，“打倒封建狗皇帝，打倒贪生怕死之辈”……
雷公看见这场戏时，偷偷一笑，知道自己和陈氏门当户对。
3、
青皮10岁时，雷公将雷父接到家中居住。此时的雷父已不再是威武的军官，只是一个单薄的驼背老人，你问他抗战时的往事，他装聋作哑，眯着眼，不言语，谎称人老都不记得了；你问他身上的伤和弹孔是怎样来的，他跟你打哈哈，说走山路摔的；但若是你胆子大，问他国民党是不是经常打败仗，还对平民烧杀掳掠，雷父就会睁开双眼，目光矍铄，说，蒋介石1945年单独见他，哼着小曲，吃着醋泡花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回答说，“别人的部队我不知道，我的部队只抢过粮，打胜仗不抢，打败仗时抢一点，但是山西的兵，抢粮不抢醋，因为你们中原的醋太难吃了……”往往说到精彩处，雷公就会如同地下党员一样悄悄站在墙角的阴影里，聚精会神的听，当时间线一旦进入到解放战争时，他便会快步走出阴影，愉快的加入到祖孙的私密聊天之中，接着岔开话题，让青皮去写作业。
有时候，雷公也会有惘然若失的时刻，在青皮的作业本或者思想品德课本的封皮上写下一些哲学内容，比如：
“吾儿青皮听之：
这个世上唯一的真理只有自然科学，人文社科就像风，来无影，去无踪，如水中浮萍，没有定向，切记远离政治，学好数理化。——父亲赠言”
又比如：
“吾儿青皮听之：
伟大的数学家高斯说过，当你离开学校后，忘记所学的一切，剩下的就是你学到的。——父亲赠言”
哲学对于青皮来说太难了，其实在外人看来青皮有些性格孤僻，甚至是智力障碍，因为直到小学毕业他还没弄清楚形容词，名词，和动词的概念，更别说只能通过掷骰子考出的40分的数学。感谢90年代还有子弟学校吧，否则青皮估计连初中都上不成了。雷公出差后得知这一消息时，不禁长叹一声：悲哉，吾儿智力低，运气也差。
所以当有一天，青皮将自己编排的《皇帝的新装》在集团会议大厅表演给雷公和北京来的要员们观看时，雷公还是很骄傲的，尤其是最后一幕，当青皮脱去衣服，拿着爸爸的速效救心丸，把两个肥奶子抖得直响时，全场观众更是笑的前仰后合。表演结束后，青皮意犹未尽，拿着话筒说“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喜剧演员……”北京的要员非常开心，大声问这是谁的儿子？人群中有人回答，这是雷公的儿子。结果大家笑得越发开心了。
晚上回到家中后，雷公将青皮叫进卧室，语重心长的说：“你不会想成为一名喜剧演员的，因为你的人生不能以逗人发笑为目标，相信我，你不会想成为别人的笑料的。”
（四）艰难的告别
“得美石难，得顽石尤难，由美石转入顽石更难。美于中，顽于外，藏野人之庐，不入富贵之门也。”——郑板桥《难得糊涂》
1、四大门客
九十年代的雷氏企业如日中天，不单单因为“座山雕”雷公料事如神，他手下的“四大门客”也是各个身怀绝技。
老大阿衡不用多说，“回也不愚”果真天下无敌。但光凭“回也不愚”是肯定不够的，毕竟金字招牌就挂在办公楼的大厅内，雷公躲在墙壁的阴影里，露出法西斯迷人的微笑，“勉哉，勉哉，不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阿衡本是读书人，雷公的好学生，因为“读死书、迂腐”一度被雷公和众门客耻笑，再加之每次酒席上总是不说话，自顾自吃得昏天黑地，是自斟自饮自开怀。雷公忍不住了，怒而叱之，阿衡嘿而逃去，遂不复会。离开雷公后，阿衡和老婆靠炸油条面窝做早点为生。一日青皮上学看见，回家讥讽雷公，说你的学生面窝炸得挺好的……第二天，雷公带着手下去阿衡家过早，等顾客离开后，让手下用凉水把炉子熄了，对他说：“有才能的人，你不找政治，政治来找你”。随后给阿衡分了大房子，更换了家具家电，给她老婆安排在幼儿园工作，还雇保姆照顾他生病的老母。阿衡感激流涕，在雷公家中磕头认错，说愿做牛做马，为雷公上刀山下火海。九七年，阿衡兑现了他的诺言，面对反贪局的调查，他独自一人入狱接受调查，脊梁骨被打断，只字未吐。
老二徐哥，本是一名缉毒队长。因在同一年里三次抓到同一个毒贩，怒而拔枪与局长相向，后被关进监狱。雷公得知后，敬重徐哥的胆识，花大价钱将徐哥保出，让他在公司担任保卫科科长。九六年，有业务员勾结广州花县黑帮，倒卖公司工程标书，并威胁要挖去雷公独子的眼珠。雷公在家中暴跳如雷，怒斥门客皆是酒囊饭袋。徐哥不言语，让雷公为其备车，承诺三日内带回业务员。当天晚上徐哥到达花县，在桃源楼茶室约谈花县黑帮。第二天，徐哥只身一人来到桃源楼，只见花县黑帮均为野人出生，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其首领更是断发文身，涂抹猪油，奇臭无比。徐哥一个箭步向前，单手掐住首领脖子，匕首刺进其眉心。其余人作鸟兽散，剩下的围在徐哥旁边，喊鸟语，不敢上前。徐哥说：“工程可以给你们，但是我的人我要带走。”第三天，徐哥将业务员带回，倒挂在保安室的栅栏上。那天晚上，青皮模模糊糊看见雷公走进保安室，腮帮刺出两支长牙，他的影子投射到墙壁上，就像是两个犄角从脑后伸出，雷公的眼睛里充满血丝，血丝慢慢汇集成血水，溢满整个眼眶，一只红色的怪鸟出现在窗外，它朝青皮呱呱叫了三声，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老三孙哥会读心术。每次与雷公拜访甲方，稍作打量，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一次去电厂指挥长家，只在厨房客厅转了一圈，转身离开，半小时后抱来日产的微波炉和三菱柜式空调，指挥长赞不绝口，称独爱雷氏集团这样的“老实人”；再加上孙哥打得一手好牌，号称当代赌圣，一手肝肠寸断的麻辣放冲十三幺果真天下无双，可任意控制牌桌上其他三人的输赢，甚至输赢金额也在他的计算之内，甲方都爱和孙哥打牌，不做作，赢了全凭运气好。老三本是底层出身，七六年雷公还是“臭老九”，在工地混凝土、挑灰桶时，曾经短暂在子弟学校代课，那时的老三已是学校里出名的刺头流氓，但是雷公不嫌弃他，并且雷公的课教得有趣，他总能用麻将术语和扑克牌“争上游”和“跑得快”的技法传授《论语》和算术知识，老三非常喜欢，每次雷公上课他都是鞍前马后，端茶送水。校领导嫉妒，在广场上公开批斗雷公，老三带学生大闹会场，后雷公被调回工地，老三在校门口跪地送行。雷公总说，老三忠义，是士为知己者死的典范，上任后将老三调到身边，视为己出。
老四王哥是金融人才，精通股市和期货，能够只赢不输，天下少有。但一直得不到重用，究其原因，心高气傲。老四本是寒门学子，清华高材生，虽破衣烂衫，但总自比屈原，吟诗道：“这个世界啊，肮脏啊，人们每天不务正业，不明是非，只晓得克HIGH，吃喝嫖赌毒五毒俱全，昏昏神不知终日，都是群稀烂的班子，只有我最纯洁，只有我最清醒。”前朝官员一听这话就烦了，说：“个把马，就你聪明些，板眼尖些，个乡里来的大学生，要晓得顺应潮流、随波逐流才是硬道理！”老四感叹道：“唉，凤凰被关在笼中，野鸡在外行走，如果是这样，那我还不鱼克死！” 雷公上任后，问老四为何怀才不遇？老四吟诗道：“美玉和粗石被掺杂在一起啊，竟有人认为二者也差不了多少。那些帮派小人卑鄙嫉妒啊，全然不了解我的高尚情操。城中群狗乱吠，无非少见多怪。诽谤英俊豪杰，这本来就是小人的丑态。虽然我衣着朴实，但又有谁能发现我的内心的奇光异彩。”雷公倒吸一口凉气，认为此人性取向或许有些问题，但终究是个老实人，于是将他留在身边。九五年，老四将公司盈利投入期货市场，赚了个锅满盆盈，为雷公二次获得全国劳模立下头功，雷公也是对老四赞不绝口，称其为“可明得失的镜子”。
这些人本都是前朝被打入冷宫的人才，按照雷公的话说，是因为他们有“弱点”，老大无为，老二树敌，老三耿直，老四傲慢。但是雷公不嫌弃，只要有本事，雷公一概用之，他总说与其用纸上谈兵的“红苗”，不如用能干实事的“罪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四人后来都死于非命，老大的死最让雷公愧疚，他没想到阿衡会以死报恩；老二在广州监工，被缉毒时的仇家寻上门，被杀于穷街陋巷之中；老三带民兵去西亚监督工程，与波斯人不合，被子弹爆头；老四得罪北京要员，再次被贬，他郁郁寡欢，饮酒过量中毒而死；至九七年，雷公的四大门客悉数死于非命，雷公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雷氏企业开始步入衰退期。
2、青皮夜游
九五年的雷公因过度操劳，已病入膏肓。青皮偶尔回家，偷偷看见雷公痛苦伏在床边，两只兽蹄从发抖的肩胛骨处露出；有气功大师从远方来，为雷公治病疗伤，他摁住雷公的肚子，浑身冒汗，大声吼叫，运功发力，然后长吁一口气，说：“幸亏来得及时，已经为您除去了疾病”……青皮不爱读书，雷公自责常年在外工作所致，再加上自知时间所剩无几，九五年以两栋教师楼和电厂的油漆工程为代价，送青皮去省重点读书，省重点是住读学校，雷公希望重点学校的莘莘学子能感化青皮。出校门，三只披着羊皮的校领导眉开眼笑，三送鞠躬而不肯留步，雷公在车上摇头叹息“泰山其颓，梁木其坏，哲人其萎。”
在青皮眼里，雷公是个颇有喜剧色彩的人物，甚至和自己一样，拥有喜剧表演的天赋，正如雷公发脾气时朝青皮大吼时所说的一样，“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你和我是一样的人……”这让他觉得这非常好笑，青皮痴迷于逗人发笑，因为这看起来就像是咆哮如雷的雷公正站在台上为别人表演单口相声。
所以当九五年入学第一天，青皮看见自己被安排在讲台旁的课桌听课，也就是俗称的VIP专座时，他就知道这是家族势力要对自己这个不肖子开始动手了。尤其当穿着熊猫外套，从裤裆里露出红色内裤的语文老师抱着《阿Q正传》念到：“和尚摸得，我摸不得？”，青皮更是大喜，回应道“对对，和尚也不能摸”，然后哈哈大笑，不能自制。大熊猫怒而目之，发出嗷嗷的叫声，以仗击青皮头，青皮抱头鼠窜。课中，青皮又剃光头发，端牛肉粉进课堂，在大熊猫和莘莘学子们一片目瞪口呆中，大摇大摆，大吃特吃，再也没有比成群结队的智障儿童围着自己又唱又跳更为可怕的事情了，所以当课后流着口水的莘莘学子围在青皮座位旁声讨他时，青皮感到了恐惧，他慢条斯理，吃完牛肉粉，喝完牛肉汤，然后唱到“树上停着一群，一群什么‘屌’，呼呼呼，它们围在我的身边叫……”歌没唱完，莘莘学子与青皮打作一团。
唉，看来学是没法好好上了，没人能欣赏自己的幽默细胞，这让青皮感到困惑。他模仿着大熊猫的语气：“真是一群猪班子！”于是昼伏夜出成了青皮的作息习惯，主要是冲着晚上九点后录像厅放映的三级片去的（十点后就是A片了），一群单身汉赤裸上身，吞云吐雾，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荧幕的场景很容易联想起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这里不问出身，没有背景，若是邻座出门上厕所，你帮他看座位，回座时他为你上烟点火，带有浓郁的无产阶级革命情谊；这里有质疑精神，每当黑鬼露出长八尺的假鸡巴时，同志们都报以嘘声和喧哗，更有农民兄弟会尖声惊叫，我靠，豪大大鸡把。这里有宗教，录像厅的保全措施是一人放片，一人站岗，每当老板穿过板凳之间狭长的过道，叼着烟，表情凝重地拿着起子疯狂转动录像带，缓缓走向前排的录像机时，就是放片子的时候了，这条狭长的通道就是通往天堂的阶梯，耶稣基督正通过电视机屏幕看着你；这里还有科学，若是小工忙中出错，忘记调片子的声道，导致演员说鸟语而没有翻译，往往这时，就有“医生”在录像厅里大声呼喊：“老板，换阴（音）道”……啊，青皮热爱马克思，热爱学术和质疑精神。
九六年，雷公病情稍有好转，仍然玩命工作在第一线，问其原因，他总说事业未竟，吾儿青皮仍需努力。但青皮常年不去上课，学校致电给雷公，希望青皮能主动退学，以免将来成为省重点有史以来的高考最低分。雷公派人将青皮接回家中，命其跪下，以皮带抽其背，直至抽断两根皮带后，雷公才说了第一句话，“不肖子，你终于成了一个笑料。”青皮不言语。
期末考试，青皮英语成绩有所提高，穿着小白兔外套的英语老师，一边啃着胡萝卜，一边用英文表扬青皮：“You are a clever boy”，青皮坐在专座上悠然自得，问兔子，那是什么意思？小白兔只好用中文又重复一遍：“你是一个聪明的男孩子……”青皮听后放肆大笑，不能自制，小白兔怒而斥之，使出一招兔子蹬鹰，青皮飞出课堂。
回归录像厅，青皮又回到对着前排的中年面窝头吞云吐雾的生活，好不快乐。看完录像，再溜进汽车站候客的汽车后座上，旁若无人的吐着烟圈；或者漫无目的在江堤边闲晃，将自己埋在高耸入云的灌木丛中，看天上繁星陨落，天旋地转；又或者躲在路灯下偷偷翻看硬货香港杂志《龙虎豹》，边看边自说自话，“别光看图片，要看字，里面的文字写的也很好看”。半夜，叫上出租车，独自在城市夜游，打开天窗，有四匹白马拉白色马车从天上来，雷公站在河边与青皮隔河对望，大声说“泰山其颓，梁木其坏，哲人其萎。世界末日就快要来临了。”话音刚落，有巨石从山顶滚落，一道白光自上而下，有巨人从山下坐起，双手推动巨石，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那天晚上，青皮睡在出租车后座里，辗转难眠，混混沌沌，隐约见到雷公坐在床上读书，口中念念有词，青皮走近他，雷公忽然转身，抓住他的手，声音粗暴如同金属：“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你和我是一样的人”……青皮哥留意到雷公放大的瞳孔，上面布满了灰尘。那是一双死人的眼睛，灰蒙蒙并且无神。青皮凝视着雷公，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两只布满灰尘的眼睛在眼眶中央凝滞。
3、艰难的告别
次日，青皮再见到雷公时，雷公已是白发老人，他着白袍，披白发，脸上布满皱纹，眼神依旧威严。客厅里宾客满座，杯觥交错，热闹喧哗。此时的雷公，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他从床上坐起，问青皮：“这个社会有谁阻碍你了吗？”青皮看见卧室的墙壁上依旧挂着郑板桥的字画，写着“美于中，顽于外，藏野人之庐，不入富贵之门也。”青皮回答：“难得糊涂”。雷公露出微笑，步入客厅。客厅里来了许多亲朋好友，他们或者正在交谈，又或者围成一圈打着麻将，青皮独自一人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那天，无法分辨出白昼与黑夜，也无法长时间的停留，青皮给雷公再次表演了喜剧《皇帝的新装》，在最后一幕中，青皮脱去衣服，露出鸡鸡，问：“寡人的新衣好看吗？”宾客纷纷回答，“亲王，您没有穿衣服，打条跨在（光屁股）”，有弄臣以肚皮蹭地，蛇形于前，凑近青皮耳语了一阵，青皮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掏出速效救心丸想要服用，但全身麻痹，轰然倒地。宾客起立鼓掌，雷公始终都没有开口说话，青皮的耳中充斥的全是宾客的喧哗……
导演：萨德
编剧：刘彦
艺术顾问：邓莹
设想在一个地穴中有一批囚徒；他们自小呆在那里，被锁链束缚，不能转头，只能看面前洞壁上的影子。在他们后上方有一堆火，火光把透出墙的器具投影到囚徒面前的洞壁上。囚徒自然地认为影子是惟一真实的事物。其中一些人摆脱束缚，走出洞穴看到真实的太阳，回来把囚徒带到洞外，而囚徒却因为阳光太刺眼而看不清真实的世界要回到洞穴里。——柏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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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皮夜游
（一）雷父的上古神话传说
雷父是山西晋商家庭出生，少时顽劣，后被父亲送入黄埔军校读书。入校前雷爷将雷父带入家族祠堂，命其跪下，赠佩剑，曰：家族先人历朝历代均为翰林中人，上至宰相，下至学士个个都是国家忠良，如今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希望吾儿用功读书，在战场上披荆斩棘。谨记“杀身成仁，舍生取义”。雷父不敢怠慢，双手接过配剑。
因为初入南蛮之地，家里还特别派了一个身高八尺的蒙古保镖一起陪读。有宾客质疑怎会有人长如此之高。雷公不以为然的回答道：“你看黄色录像里的洋鬼子鸡巴有的可以围在腰间当皮带，有的牵根线可以放风筝，一个巨人身高八尺不是很正常吗?不要拘泥于小节，且听我下面慢慢细说。”
“保镖”是雷父家战乱时在商道上捡的婴儿，智商有些迟钝，但是身高力大，可倒拽九牛，抚梁易柱，因好学雷父说话，就成了雷父的保镖。雷父也不亏待保镖，每天课后都要和他来玩耍一番。一天，两人正蹲在墙边抽烟，结果正被同班同学张将军的弟弟张学思看见，他义正言辞的对雷父说：“想不到你也抽这个？我辈均国家栋梁，身体发肤都是国家财产，你抽烟抽坏了身体，将来还怎样和日本人厮杀？”雷父本是家中宠儿，哪里受过别人的教训，气呼呼的回了一句“多管闲事”，保镖也跟着大吼起来“多管闲事”，还气呼呼把墙边的大树摇得呼呼作响，这力气之大让张学思非常惊讶，问“这也是黄埔同学吗？”雷父非常得意的告诉他这是自己的保镖，后经张学思安排，保镖得以进校陪读，主要学习射击，投掷和刺杀。雷父从那后倒也真的戒了烟，因为张学思口中的“国家栋梁”让他想起父亲的教训。
一九三六年，雷父和保镖从军校毕业，任职排长，编入汤将军的军队，主要负责黄河沿岸的民兵培训和挖掘战略壕沟，雷父此时军装在身，正是意气风发，他常回忆起父亲的赠言“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告诫民兵和部下，军人应该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荣耀，身体虽死，灵魂会进入英雄殿堂，那就是荣耀，可以让你的世世代代都尊享荣光。
秋季，雷父如往常一样和另外几个排一起在河边训练民兵，突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有一团火从天而降，正落在黄埔军队的营帐之上，正在大家愣神之间，火又变成了一只赤红色的乌鸦，它朝雷父呱呱大叫，发出轰隆隆的响声。等回过神时，日军喊声震天，正从山上猛冲下来，民兵惊慌失措，抱头鼠窜，也有黄埔军官在高喊“撤退，撤退！”此时，军队被日军包围，身后已是黄河，雷父想起背水一战的典故，在砍杀掉自己队伍中的两名逃兵后，举起佩剑，大声说道：“军人们，追随荣耀的时刻到了，向前，向前！！”保镖也跟着大吼：“向前，向前！！”但现实战争永远比典故残酷，很快，黄埔军和民兵就被日本人杀散了，不多时，雷父已经深陷重围，腰部，腹部均被刺伤，小腿中了一枪趴在地上无法动弹，他在包围里困兽犹斗，发出野兽的哀鸣。正在这时，一道白光自上而下，日军的包围突然被劈开一个通道，雷父只觉得一只大手拎住他的后颈将他甩向河边，然后在一片白光之中隐约看见有巨人大步向他冲来，将他夹在咯吱窝里开始渡河。雷父昏昏沉沉，只见岸上黄埔战友和民兵惨遭屠戮，哀嚎四起，横尸遍野。耳中只有巨人的大吼“向前！向前！！”
讲到此处，雷公热泪盈眶，宾客们也是表情严肃，唯独雷公夫人陈氏边嗑瓜子边说，“这幸亏是你们家人长得矮，被巨人一抱一夹，就像是个小鸡娃一样，渡河方便，捡了一条命。”雷公看看嘴歪眼斜的陈氏，又看看正对着玛丽莲梦露挂历跳舞的儿子青皮，不禁长叹一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回到部队后，雷父被授予英雄勋章，升为连长，但是未能战死沙场，反而临阵脱逃，让雷父心中有愧，在授奖仪式上雷父低头接奖，连说愧不敢当，脸上缠满绷带的保镖也在一旁附和“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引来众军官哈哈大笑。
在接下来的对日战役中，雷父知耻而后勇，在战场英勇无比，再加上有巨人护身，虽常有皮肉之伤，但一次次总奇迹般的活下来，在1941年的豫南会战中，更是被子弹击中背心，但子弹竟然神奇般在心脏前1毫米处停下来，只留下一个拇指长短的弹坑。至1942年，雷父已升为团长。升为团长的当天，汤将军将自己女儿的随身丫鬟唐氏许配给雷父，并嘱咐雷父要善待唐氏。唐氏本是四川大地主家的千金，为了躲避战乱而跟随私塾同学进入军队，做了将军女儿的丫鬟。1943年唐氏产下雷公，雷父军中以湖南兵和山西兵为主，湖南兵勇猛，山西兵忠义，他给自己的儿子取名“晋”和“湘”。
雷公出生时，正巧汤将军在戏院大宴宾客，发现雷父没有到场就问属下原因，属下告诉说，唐氏产子，雷父在医院。汤将军面无表情，说“让雷父把孩子抱来”。汤将军此时已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多年，好杀人，每天必杀一人，战俘，平民，兵士，甚至是下级军官均在他杀人的范围之类，当天，他正好还没杀人。雷父接到命令后非常紧张，偷偷安排山西兵埋伏在戏院周围，自己抱着刚刚出生婴儿走进戏院，此时，已升为警卫营营长的保镖见到雷父异常兴奋，大声喊叫“雷父，雷父”。戏班停止表演，众军官起立，为雷父让出一条道来，汤将军站在最后面，目光如炬。
雷父行走在军官之中，只感到光线忽然变暗，一团火从上至下正落在戏台子上，火又变成血红色的乌鸦，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乌鸦朝他叫了三声后离开。雷父寒毛直竖。终于走到戏院前排，他双手颤抖着将儿子呈给汤将军。将军面无表情，接过儿子，先是从头摸到脚，停顿了一下，又从脚摸到头，自言自语说“奇怪，奇怪”，反复摸好几遍，低下头，对雷父说“你生了一条龙”，雷父此时已经冷汗直冒，听不清将军说了什么，就问“你说什么？”汤将军哈哈大笑，大声说“我说雷父你生了一条龙，你的儿子有龙骨，是个龙种，你有龙种吗？”保镖在旁边高兴地附和道“有龙种，有龙种！”众军官哈哈大笑。那天，汤司令没有杀人，他很高兴，往雷公的襁褓里塞了好多大洋，认雷公做义子，同年提升雷父为旅长。
好景不长，汤将军好心情没有延续太久，精神疾病越来越严重，至1945年，他已无法完全分清人的模样和声音，只能混混沌沌的发号施令，但是每天杀一人的惯例仍在继续。1945年冬，汤部下抓获一名黄埔系的共军军官，汤将军要杀他。正巧雷父也在身边，他拦下不让他杀，将军暴跳如雷，咆哮道“你凭什么说不杀就不杀？”雷父回答“凭着黄埔的公正和正义！”，保镖也在旁边附和“公正，正义”，汤将军扭过头，“不杀他，就杀你！”向保镖心脏连开两枪，保镖应声倒地。
枪声响起时，雷父只觉得耳中一阵尖锐的噪音响过，越来越密集的聚集在前额，几乎要让他的头爆炸了，他抱住头，痛苦的跪在地上，然后他掏出枪，指着汤将军，旁边的军官士兵都掏出枪，大喊“放下枪！快放下枪！！”雷父耳中只有轰鸣的噪音，什么都听不见，边哭边大吼，“你杀了我的兄弟，我要杀了你，暴君！我要杀了你，暴君！！”。汤将军对他怒目而视，眼睛布满血丝，“你敢吗？”雷父只看见有两只犄角忽然从将军的脑后伸出，同时他的手臂开始长出鳞片和利爪，一条黑龙从烟雾中腾空而起，眼里发出赤红的光。雷父哆哆嗦嗦，语无伦次，然后丢掉枪，围在边上的众军官一拥而上，将雷父扑倒在地上。汤将军也踉踉跄跄，一屁股坐在地上，晕了过去。
雷父当天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在雷公模糊的记忆里依稀记得，夜晚狂风大作，有一条黑龙降落在家中的庭院之中，眼珠赤红，留下的唾液流到庭院之中不能清除。家中佣人大呼小叫，龙的唾液又变成黑色的蜥蜴。唐氏突然出现，披头散发，赤身裸体，发出尖锐的呼啸之声。雷公望向雷父，只见雷父背对他，正倒拿着一本无字的书籍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他转过头，两只野兽的犄角从背后伸出，雷公无法看清楚他的脸，只是混混沌沌，隐隐约约听见他在说“杀，杀，杀！”这究竟是雷公梦龙，还是雷公就在龙的梦中，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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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雷公的荣耀
“后来呢？”众宾客问。“成王败寇。”雷公总是这么言简意赅，这源于他多年管理企业的经验，作为一个大型国有控股的民营企业家，雷公深谙企业管理的精髓，简而言之就是“广施恩泽，成就周邦”。企业的发展风调雨顺，至90年代中期，雷氏建筑已由公司变成集团，雷公受到了“真佛”召见，并封他为“亲王”。雷公成为亲王的那天大宴宾客，以茅台洗地，众宾客醉醺醺要雷公发表讲话，雷公微醺，摇摇晃晃爬上凳子，背后是毛主席伏案写字的画像，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说，第一，我在北京问了“真佛”一个问题，他答不上来。众人问是什么问题。雷公说，“我问他什么是社会主义的‘特色’”……众人皆笑。“第二，毛主席有杀气，所以打败了国民党。作为一个伪军官的儿子，今天我成了‘亲王’，算是知耻而后勇。”
“伪军官的儿子”是雷公的绰号，从读小学时，雷公一直都是“伪军官的儿子” ，所幸雷公极为聪明，少时就展露出他的数学天才，大学时被苏联教授举荐成为中国第一批数学计算机人才。苏联教授要带他走，他不走；汕头大学邀请他去，他不去；究其原因，不过是雷公要恢复父亲的荣耀。他自愿到企业从基层混凝土工人干起，一干就是十几年，至八十年代中期，企业亏损，他临危受命，采用重建公司办公大楼和更换豪华轿车的方式，以“穿鞋人”的身份重新进入商战场，奇迹般扭亏为盈，同年改公司为雷氏建筑，此后雷氏建筑全国各地开花，雷家军也是如狼似虎，屡战屡胜，至九十年代中期，连中建集团，冶金集团这样的大公司也不得不以桑拿浴和豪华宴的方式屈尊向雷氏集团承包标书，可谓盛极一时。
雷公既然成了“亲王”，描述他的长相就不能再用“长了张鸟嘴”，虽然此刻他正单脚站立在板凳上颤颤巍巍，那么他的形象也一定就是：为人聪敏机智，能吃苦耐劳，他遵守道德，仁爱可亲，言语可信。他勤勤恳恳，庄重严肃，堪称是国家干部的典范。
此时，开始演奏音乐，祖先神灵全部降临，鸟兽翩翩起舞，凤凰成双飞来，百兽共同舞蹈，宾客协调一致：
——奉行天命，实行德政，顺应天时，谨微慎行！
——一定要记住，带头干好事业，谨慎对待法令，一定要恭敬！
——君主圣明啊，大臣贤良啊，所有的事情都安乐啊！
萨德导演手持摄像机，欢快地穿梭于片场之中，他用极其流畅的镜头语言一一向观众介绍着此次到场的来宾，一言概之——“刘备的朋友，红的红，黑的黑”。最终镜头停在雷公的得意门生阿衡，阿衡本是厨师，以滋味说汤，再加上能够板着一张严肃的老脸，抑扬顿挫，节奏鲜明的唱“苏-武-牧-羊-节-不-辱”，深得雷公喜欢。“回也不愚”是雷公对弟子阿衡的评价，简单的说，就是：“我天天给阿衡念条（上课），他从来都不翻翘（顶嘴），像个苕（戆卵）。等他退下之后，我考察他私下的言论，发现他对我的理念有所发挥（举一反三），老卵！”这个评价有个重点：“不违”。不违是“孝道”的核心，但是光“不违”还不够，还要在私底下去传诵雷公的美德和思想（通过别人的口，向雷公表忠心）。为什么要在私底下，而不能在台面上对雷公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呢？因为雷公之前就说过（严肃的表情，端庄的姿态）“巧言令色，鲜矣仁。”这已经充分说明雷亲王不喜欢赤裸裸的拍马逢迎，低端，显得冇得什么素质，像个农村人。但是，你也千万不可像子路那样割直板子（心直口快），道理很简单（雷公向众人怒目而视）：“鼻涕往上流搞反了向，邪得冇得政府了！”一言蔽之，破坏了“不违”的潜规则。
萨德可能是太过欢快，奔跑中不慎被电线绊倒，撞开了厨房门，鸡子、鸭子、猪娃都跑进了会客大厅，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阿衡再次展露了自己“回也不愚”的天赋，只见他板着一张严肃的老脸，抑扬顿挫，节奏鲜明的唱道：圣明啊，雷亲王的德行已达最高境界，连鸟兽也能享受他的恩惠，真是德及禽兽啊！
雷公沉浸在荣耀的光环里，连说：勉哉，勉哉，努力吧，努力吧，不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严格啊，严格啊，若不听从命令，我就严厉惩罚，不会宽赦。
会后，阿衡命人将“勉哉，勉哉，不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装裱起来，悬挂于公司大厅，作为厂训，简而言之就是“努力努力再努力，严格严格再严格”。雷公连连称赞，真是“回也不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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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雷公的赠言
1、
上集说到青皮哥在朱丽埃特娴熟的技艺下，心驰神往，蓝色的兰博基尼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扭动如蛇。但是好景不长，青皮哥那发了疯的轿车连同车上光着屁股的男女很快就被一辆牌号为000018的警车给拦了下来。“零零零零要發”，青皮哥念着警车的车牌，脱口而出“好乡气的牌照啊”。等胖警察和瘦警察像所有警匪片里拍摄的那样，重重将车门一甩拿出罚单慢悠悠向青皮靠近时，被这场变故打断而暂时无法勃起的青皮哥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事实上他连裤子都还没来得及穿上便跳下车去开始灌夫骂座，抱着本《骂街百科全书》——你这个鸡巴蘸屎猪心狗比的白痴蠢蛋婊子猪屁股心胸狭隘的母狗……
瘦警察掏出手枪让青皮哥面朝轿车，两手抱头蹲在地上。青皮哥从后视镜中看见胖警察将皮带在空中舞得呼呼作响。瘦警察模仿着迈克杰克逊的太空舞步，面对着车内光屁股的朱丽埃特表演着顶车门的动作。当然正如同所有荒诞派小说的情节一样，胖瘦警察并没有执行阿邦的命令逮捕青皮哥，只是在记录本上记下了“车内男女在做不可描述之事”，有人说这是阿邦的体系溃败的开始，也有一种人说，是因为胖警察在抽打青皮哥的屁股时接到了企业家雷公的电话……雷公见到青皮的第一句话就是“扯卵蛋，你怎么跟个戏子混在一起了”，朱丽埃特不愿意听这讥讽话，扭扭屁股，吐出一个大泡泡糖，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镜头一转，说one，two， three就消失了。雷公在身后发出啧啧啧啧的声音，“这个屁股和胸一看就是假的，现在的暴发户品味越来越低了。”正如前面所提及的一样，青皮本是雷公独子，所以他可不是渣滓堆里扒出来的粪油子，而是规规矩矩的“名门正派”，十六岁时离家出走，与雷公已有二十年没见过面了。
2、
青皮出生前，母亲陈氏怀胎11月无法生产，梦见家中水缸盘有龙，12月产下青皮。雷公大喜，连称祥瑞祥瑞。3岁青皮得痢疾，昏迷睡在冰上，陈氏的母亲做法，夜半时，窗外有红色怪鸟出现，陈母质问它是不是因果报应，筷子竟然在酒水中笔直站立，遂磕头，烧纸钱，酒水中呈现出着军装的青皮镜像，让陈氏买军装给孩子换上，军装上身，青皮苏醒，小鸡鸡翘起，雷公感激流涕，称后继有人，家族有望重回翰林。
1949年初，雷父与家人登上去往台湾的飞机，飞机起飞前唐氏忽然尖叫不止，中邪昏迷。不得已，雷父携家人在黄埔校友的安排下投共，后擅自离开朝鲜战场，躲在深山中靠伐木，烧炭和养蜂为生。
雷公9岁出山读书，很快便展露其数学天才，连续跳级，因性格骄傲，在答卷上喜欢只做爬坡题，而在基础题上题字“一目了然”；作文谈理想说要开山通路，将山中资源拖去城市售卖，被老师赠绰号“伪军官的儿子”。16岁时，雷公已读完高中，具备了高考的资格。1959年，恰逢自然灾害，雷公辍学，回到深山，帮助雷父伐木，烧炭，养蜂。冬季，山间瀑布结冰，雷父意味深长的对雷公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来年秋季，庄稼欠收，雷父开自己存粮接济村民，事后对雷公说，人骗地皮，地皮骗肚皮。雷公谨记父亲教训，1962年出山考入哈工大。当雷子上学后，雷公又将父亲教训编成父亲赠言，密密麻麻写在青皮的课本封皮上，大致内容如下：
“吾儿青皮听之：
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骗地皮，地皮骗肚皮，吾儿需谨记，努力，努力啊。——父亲赠言”
当青皮第一次上学时，看见封皮上这密密麻麻的赠言时，他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人生前景一片灰暗。果不出其然，第一课就被老师逐出课堂，原因是老师恭维他聪明，他仰天哈哈大笑，无法自制。回家后陈氏将他屁股打得皮开肉绽，对着对面单元老师的窗户边打边骂：“是哪个缺德的把你赶出来的！”雷公回家后批评陈氏，“你这是典型的封建地主婆的做法……”
若说起地主婆，陈氏真是地主婆之后，陈氏父亲家本是咸宁大家族，兄弟姐妹共6人，四位兄长，大哥，二哥作为国民党军官在武汉会战中战死，日军过咸宁攻岳阳长沙时，因为作为县长的三哥，四哥不愿意挂日本国旗，全家被斩首，斩至教书先生老五陈父时，他哆哆嗦嗦，用日语乞求道“求求你，别杀我”，结果日本人停止了杀戮，将大宅子一烧，扬长而去。陈父后来带着老婆逃难至黑龙江，吉林，又辗转至武汉，解放后留在武汉电大教数学。文革时，这段陈父讨饶的段子是学校师生最爱的节目之一，后来在雷公上门迎娶陈氏时，由陈氏三个年纪尚小的弟弟表演给雷公看：
大弟卷起报纸当话筒：把贪生怕死之辈，汉奸陈老五带上来……
二弟脖子上圈根绳子，撅起屁股，一拱一拱跑进客厅。
大弟说：混账东西，好一个贪生怕死之辈，汉奸，还跟狗皇帝取一个名字（“世民”）
三弟一脚踢向二弟屁股，“打倒封建狗皇帝，打倒贪生怕死之辈”……
雷公看见这场戏时，偷偷一笑，知道自己和陈氏门当户对。
3、
青皮10岁时，雷公将雷父接到家中居住。此时的雷父已不再是威武的军官，只是一个单薄的驼背老人，你问他抗战时的往事，他装聋作哑，眯着眼，不言语，谎称人老都不记得了；你问他身上的伤和弹孔是怎样来的，他跟你打哈哈，说走山路摔的；但若是你胆子大，问他国民党是不是经常打败仗，还对平民烧杀掳掠，雷父就会睁开双眼，目光矍铄，说，蒋介石1945年单独见他，哼着小曲，吃着醋泡花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回答说，“别人的部队我不知道，我的部队只抢过粮，打胜仗不抢，打败仗时抢一点，但是山西的兵，抢粮不抢醋，因为你们中原的醋太难吃了……”往往说到精彩处，雷公就会如同地下党员一样悄悄站在墙角的阴影里，聚精会神的听，当时间线一旦进入到解放战争时，他便会快步走出阴影，愉快的加入到祖孙的私密聊天之中，接着岔开话题，让青皮去写作业。
有时候，雷公也会有惘然若失的时刻，在青皮的作业本或者思想品德课本的封皮上写下一些哲学内容，比如：
“吾儿青皮听之：
这个世上唯一的真理只有自然科学，人文社科就像风，来无影，去无踪，如水中浮萍，没有定向，切记远离政治，学好数理化。——父亲赠言”
又比如：
“吾儿青皮听之：
伟大的数学家高斯说过，当你离开学校后，忘记所学的一切，剩下的就是你学到的。——父亲赠言”
哲学对于青皮来说太难了，其实在外人看来青皮有些性格孤僻，甚至是智力障碍，因为直到小学毕业他还没弄清楚形容词，名词，和动词的概念，更别说只能通过掷骰子考出的40分的数学。感谢90年代还有子弟学校吧，否则青皮估计连初中都上不成了。雷公出差后得知这一消息时，不禁长叹一声：悲哉，吾儿智力低，运气也差。
所以当有一天，青皮将自己编排的《皇帝的新装》在集团会议大厅表演给雷公和北京来的要员们观看时，雷公还是很骄傲的，尤其是最后一幕，当青皮脱去衣服，拿着爸爸的速效救心丸，把两个肥奶子抖得直响时，全场观众更是笑的前仰后合。表演结束后，青皮意犹未尽，拿着话筒说“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喜剧演员……”北京的要员非常开心，大声问这是谁的儿子？人群中有人回答，这是雷公的儿子。结果大家笑得越发开心了。
晚上回到家中后，雷公将青皮叫进卧室，语重心长的说：“你不会想成为一名喜剧演员的，因为你的人生不能以逗人发笑为目标，相信我，你不会想成为别人的笑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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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艰难的告别
“得美石难，得顽石尤难，由美石转入顽石更难。美于中，顽于外，藏野人之庐，不入富贵之门也。”——郑板桥《难得糊涂》
1、四大门客
九十年代的雷氏企业如日中天，不单单因为“座山雕”雷公料事如神，他手下的“四大门客”也是各个身怀绝技。
老大阿衡不用多说，“回也不愚”果真天下无敌。但光凭“回也不愚”是肯定不够的，毕竟金字招牌就挂在办公楼的大厅内，雷公躲在墙壁的阴影里，露出法西斯迷人的微笑，“勉哉，勉哉，不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阿衡本是读书人，雷公的好学生，因为“读死书、迂腐”一度被雷公和众门客耻笑，再加之每次酒席上总是不说话，自顾自吃得昏天黑地，是自斟自饮自开怀。雷公忍不住了，怒而叱之，阿衡嘿而逃去，遂不复会。离开雷公后，阿衡和老婆靠炸油条面窝做早点为生。一日青皮上学看见，回家讥讽雷公，说你的学生面窝炸得挺好的……第二天，雷公带着手下去阿衡家过早，等顾客离开后，让手下用凉水把炉子熄了，对他说：“有才能的人，你不找政治，政治来找你”。随后给阿衡分了大房子，更换了家具家电，给她老婆安排在幼儿园工作，还雇保姆照顾他生病的老母。阿衡感激流涕，在雷公家中磕头认错，说愿做牛做马，为雷公上刀山下火海。九七年，阿衡兑现了他的诺言，面对反贪局的调查，他独自一人入狱接受调查，脊梁骨被打断，只字未吐。
老二徐哥，本是一名缉毒队长。因在同一年里三次抓到同一个毒贩，怒而拔枪与局长相向，后被关进监狱。雷公得知后，敬重徐哥的胆识，花大价钱将徐哥保出，让他在公司担任保卫科科长。九六年，有业务员勾结广州花县黑帮，倒卖公司工程标书，并威胁要挖去雷公独子的眼珠。雷公在家中暴跳如雷，怒斥门客皆是酒囊饭袋。徐哥不言语，让雷公为其备车，承诺三日内带回业务员。当天晚上徐哥到达花县，在桃源楼茶室约谈花县黑帮。第二天，徐哥只身一人来到桃源楼，只见花县黑帮均为野人出生，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其首领更是断发文身，涂抹猪油，奇臭无比。徐哥一个箭步向前，单手掐住首领脖子，匕首刺进其眉心。其余人作鸟兽散，剩下的围在徐哥旁边，喊鸟语，不敢上前。徐哥说：“工程可以给你们，但是我的人我要带走。”第三天，徐哥将业务员带回，倒挂在保安室的栅栏上。那天晚上，青皮模模糊糊看见雷公走进保安室，腮帮刺出两支长牙，他的影子投射到墙壁上，就像是两个犄角从脑后伸出，雷公的眼睛里充满血丝，血丝慢慢汇集成血水，溢满整个眼眶，一只红色的怪鸟出现在窗外，它朝青皮呱呱叫了三声，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老三孙哥会读心术。每次与雷公拜访甲方，稍作打量，就知道对方需要什么。一次去电厂指挥长家，只在厨房客厅转了一圈，转身离开，半小时后抱来日产的微波炉和三菱柜式空调，指挥长赞不绝口，称独爱雷氏集团这样的“老实人”；再加上孙哥打得一手好牌，号称当代赌圣，一手肝肠寸断的麻辣放冲十三幺果真天下无双，可任意控制牌桌上其他三人的输赢，甚至输赢金额也在他的计算之内，甲方都爱和孙哥打牌，不做作，赢了全凭运气好。老三本是底层出身，七六年雷公还是“臭老九”，在工地混凝土、挑灰桶时，曾经短暂在子弟学校代课，那时的老三已是学校里出名的刺头流氓，但是雷公不嫌弃他，并且雷公的课教得有趣，他总能用麻将术语和扑克牌“争上游”和“跑得快”的技法传授《论语》和算术知识，老三非常喜欢，每次雷公上课他都是鞍前马后，端茶送水。校领导嫉妒，在广场上公开批斗雷公，老三带学生大闹会场，后雷公被调回工地，老三在校门口跪地送行。雷公总说，老三忠义，是士为知己者死的典范，上任后将老三调到身边，视为己出。
老四王哥是金融人才，精通股市和期货，能够只赢不输，天下少有。但一直得不到重用，究其原因，心高气傲。老四本是寒门学子，清华高材生，虽破衣烂衫，但总自比屈原，吟诗道：“这个世界啊，肮脏啊，人们每天不务正业，不明是非，只晓得克HIGH，吃喝嫖赌毒五毒俱全，昏昏神不知终日，都是群稀烂的班子，只有我最纯洁，只有我最清醒。”前朝官员一听这话就烦了，说：“个把马，就你聪明些，板眼尖些，个乡里来的大学生，要晓得顺应潮流、随波逐流才是硬道理！”老四感叹道：“唉，凤凰被关在笼中，野鸡在外行走，如果是这样，那我还不鱼克死！” 雷公上任后，问老四为何怀才不遇？老四吟诗道：“美玉和粗石被掺杂在一起啊，竟有人认为二者也差不了多少。那些帮派小人卑鄙嫉妒啊，全然不了解我的高尚情操。城中群狗乱吠，无非少见多怪。诽谤英俊豪杰，这本来就是小人的丑态。虽然我衣着朴实，但又有谁能发现我的内心的奇光异彩。”雷公倒吸一口凉气，认为此人性取向或许有些问题，但终究是个老实人，于是将他留在身边。九五年，老四将公司盈利投入期货市场，赚了个锅满盆盈，为雷公二次获得全国劳模立下头功，雷公也是对老四赞不绝口，称其为“可明得失的镜子”。
这些人本都是前朝被打入冷宫的人才，按照雷公的话说，是因为他们有“弱点”，老大无为，老二树敌，老三耿直，老四傲慢。但是雷公不嫌弃，只要有本事，雷公一概用之，他总说与其用纸上谈兵的“红苗”，不如用能干实事的“罪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四人后来都死于非命，老大的死最让雷公愧疚，他没想到阿衡会以死报恩；老二在广州监工，被缉毒时的仇家寻上门，被杀于穷街陋巷之中；老三带民兵去西亚监督工程，与波斯人不合，被子弹爆头；老四得罪北京要员，再次被贬，他郁郁寡欢，饮酒过量中毒而死；至九七年，雷公的四大门客悉数死于非命，雷公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雷氏企业开始步入衰退期。
2、青皮夜游
九五年的雷公因过度操劳，已病入膏肓。青皮偶尔回家，偷偷看见雷公痛苦伏在床边，两只兽蹄从发抖的肩胛骨处露出；有气功大师从远方来，为雷公治病疗伤，他摁住雷公的肚子，浑身冒汗，大声吼叫，运功发力，然后长吁一口气，说：“幸亏来得及时，已经为您除去了疾病”……青皮不爱读书，雷公自责常年在外工作所致，再加上自知时间所剩无几，九五年以两栋教师楼和电厂的油漆工程为代价，送青皮去省重点读书，省重点是住读学校，雷公希望重点学校的莘莘学子能感化青皮。出校门，三只披着羊皮的校领导眉开眼笑，三送鞠躬而不肯留步，雷公在车上摇头叹息“泰山其颓，梁木其坏，哲人其萎。”
在青皮眼里，雷公是个颇有喜剧色彩的人物，甚至和自己一样，拥有喜剧表演的天赋，正如雷公发脾气时朝青皮大吼时所说的一样，“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你和我是一样的人……”这让他觉得这非常好笑，青皮痴迷于逗人发笑，因为这看起来就像是咆哮如雷的雷公正站在台上为别人表演单口相声。
所以当九五年入学第一天，青皮看见自己被安排在讲台旁的课桌听课，也就是俗称的VIP专座时，他就知道这是家族势力要对自己这个不肖子开始动手了。尤其当穿着熊猫外套，从裤裆里露出红色内裤的语文老师抱着《阿Q正传》念到：“和尚摸得，我摸不得？”，青皮更是大喜，回应道“对对，和尚也不能摸”，然后哈哈大笑，不能自制。大熊猫怒而目之，发出嗷嗷的叫声，以仗击青皮头，青皮抱头鼠窜。课中，青皮又剃光头发，端牛肉粉进课堂，在大熊猫和莘莘学子们一片目瞪口呆中，大摇大摆，大吃特吃，再也没有比成群结队的智障儿童围着自己又唱又跳更为可怕的事情了，所以当课后流着口水的莘莘学子围在青皮座位旁声讨他时，青皮感到了恐惧，他慢条斯理，吃完牛肉粉，喝完牛肉汤，然后唱到“树上停着一群，一群什么‘屌’，呼呼呼，它们围在我的身边叫……”歌没唱完，莘莘学子与青皮打作一团。
唉，看来学是没法好好上了，没人能欣赏自己的幽默细胞，这让青皮感到困惑。他模仿着大熊猫的语气：“真是一群猪班子！”于是昼伏夜出成了青皮的作息习惯，主要是冲着晚上九点后录像厅放映的三级片去的（十点后就是A片了），一群单身汉赤裸上身，吞云吐雾，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荧幕的场景很容易联想起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这里不问出身，没有背景，若是邻座出门上厕所，你帮他看座位，回座时他为你上烟点火，带有浓郁的无产阶级革命情谊；这里有质疑精神，每当黑鬼露出长八尺的假鸡巴时，同志们都报以嘘声和喧哗，更有农民兄弟会尖声惊叫，我靠，豪大大鸡把。这里有宗教，录像厅的保全措施是一人放片，一人站岗，每当老板穿过板凳之间狭长的过道，叼着烟，表情凝重地拿着起子疯狂转动录像带，缓缓走向前排的录像机时，就是放片子的时候了，这条狭长的通道就是通往天堂的阶梯，耶稣基督正通过电视机屏幕看着你；这里还有科学，若是小工忙中出错，忘记调片子的声道，导致演员说鸟语而没有翻译，往往这时，就有“医生”在录像厅里大声呼喊：“老板，换阴（音）道”……啊，青皮热爱马克思，热爱学术和质疑精神。
九六年，雷公病情稍有好转，仍然玩命工作在第一线，问其原因，他总说事业未竟，吾儿青皮仍需努力。但青皮常年不去上课，学校致电给雷公，希望青皮能主动退学，以免将来成为省重点有史以来的高考最低分。雷公派人将青皮接回家中，命其跪下，以皮带抽其背，直至抽断两根皮带后，雷公才说了第一句话，“不肖子，你终于成了一个笑料。”青皮不言语。
期末考试，青皮英语成绩有所提高，穿着小白兔外套的英语老师，一边啃着胡萝卜，一边用英文表扬青皮：“You are a clever boy”，青皮坐在专座上悠然自得，问兔子，那是什么意思？小白兔只好用中文又重复一遍：“你是一个聪明的男孩子……”青皮听后放肆大笑，不能自制，小白兔怒而斥之，使出一招兔子蹬鹰，青皮飞出课堂。
回归录像厅，青皮又回到对着前排的中年面窝头吞云吐雾的生活，好不快乐。看完录像，再溜进汽车站候客的汽车后座上，旁若无人的吐着烟圈；或者漫无目的在江堤边闲晃，将自己埋在高耸入云的灌木丛中，看天上繁星陨落，天旋地转；又或者躲在路灯下偷偷翻看硬货香港杂志《龙虎豹》，边看边自说自话，“别光看图片，要看字，里面的文字写的也很好看”。半夜，叫上出租车，独自在城市夜游，打开天窗，有四匹白马拉白色马车从天上来，雷公站在河边与青皮隔河对望，大声说“泰山其颓，梁木其坏，哲人其萎。世界末日就快要来临了。”话音刚落，有巨石从山顶滚落，一道白光自上而下，有巨人从山下坐起，双手推动巨石，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那天晚上，青皮睡在出租车后座里，辗转难眠，混混沌沌，隐约见到雷公坐在床上读书，口中念念有词，青皮走近他，雷公忽然转身，抓住他的手，声音粗暴如同金属：“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你和我是一样的人”……青皮哥留意到雷公放大的瞳孔，上面布满了灰尘。那是一双死人的眼睛，灰蒙蒙并且无神。青皮凝视着雷公，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两只布满灰尘的眼睛在眼眶中央凝滞。
3、艰难的告别
次日，青皮再见到雷公时，雷公已是白发老人，他着白袍，披白发，脸上布满皱纹，眼神依旧威严。客厅里宾客满座，杯觥交错，热闹喧哗。此时的雷公，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他从床上坐起，问青皮：“这个社会有谁阻碍你了吗？”青皮看见卧室的墙壁上依旧挂着郑板桥的字画，写着“美于中，顽于外，藏野人之庐，不入富贵之门也。”青皮回答：“难得糊涂”。雷公露出微笑，步入客厅。客厅里来了许多亲朋好友，他们或者正在交谈，又或者围成一圈打着麻将，青皮独自一人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那天，无法分辨出白昼与黑夜，也无法长时间的停留，青皮给雷公再次表演了喜剧《皇帝的新装》，在最后一幕中，青皮脱去衣服，露出鸡鸡，问：“寡人的新衣好看吗？”宾客纷纷回答，“亲王，您没有穿衣服，打条跨在（光屁股）”，有弄臣以肚皮蹭地，蛇形于前，凑近青皮耳语了一阵，青皮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掏出速效救心丸想要服用，但全身麻痹，轰然倒地。宾客起立鼓掌，雷公始终都没有开口说话，青皮的耳中充斥的全是宾客的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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