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趟迪士尼,没想到上了 120 ——说说从医者的爱与难
新年还没来得及伊始的那天,我去了迪士尼。在玩完了所有惊险项目之后,我终于不负众望地,吐了。 紧接着,在女友的监护下,我先是辗转被轮椅送到了医护室,然后再被强行送上了 120 救护车。 最终,不能走动却也不必进病房的我,被推倒了急诊室过道的担架床上。女友把她的厚羽绒服盖在我身上,穿着我的大衣在一旁坐着。终于得以躺平的我,哪怕是在寒风刺骨的过道,也很快就沉沉入睡了。
一觉醒来,我并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朦胧中只听得一位女医生的声音传来:“啊呀,小姑娘一个人睡在这,这不要冷嘛!” 大概几分钟的时间后,我感觉到了身上盖上了一条被子。我想睁眼感谢她,却无力转过身来。而她连一刻都没有停留,就走了。 我却忽然清醒过来,一连带着头晕脑胀的感受也好了很多。本来不是件多大的事,却在这寒夜的过道上让我感动万分。 这条被子或许是她值夜班时盖的,出办公室撞见了我,于是就折返回去拿来给我盖。而她大可以路过,像许多路过我的其他人一样,但是她并没有。 想起小时候爷爷对我说的,“医者都有父母心”,大抵如是。
爷爷就是医生。 时年88岁的他,一生都致力于麻风病的治疗与研究,迄今为止依然坚持每周三都去医院上班半天。 在我小时候,奶奶常会和我说三年“自然”灾害和特殊时期巡回医疗的故事,说那时候的爷爷,因为医护工作需要频繁迁徙,两三年才回家一次。而回家也并不“太平”,麻风病是传染病,严重时会危及生命,爷爷总会在深夜时接到来自医院的电话,诸如某某病人有状况了,某某病人又不行了……就算下雨下雪,爷爷都会迅速披上一件衣服就出门赶去医院。 “但是那样晚上出去很危险啊!” “那怎么办,那是救命的事。”奶奶说。说罢,继续漫不经心地织着绒线。
治病、救命,说白了,其本质是出于不忍,出于善。而这一切,并不仅仅作用于“人”。 在我记事起,我家就很像个小型动物园。因为爷爷奶奶常会把在路边捡到的动物带回家来,比如脚断了找不到家的小麻雀,比如路边被人遗弃的小奶狗。在我印象里,爷爷奶奶养过最搞笑的“宠物”,是一条黄鳝。 这是从小菜场带回家的一条只有食指长短的小黄鳝。实在迷你得可爱,爷爷说,“唉!可怜!养着吧。” 这一养,竟养了 8 年。我仍记得给黄鳝投食小虫小鱼小虾,它冬天还要冬眠,喜欢钻到石头缝里睡觉。 而那些断脚断翅的小麻雀,爷爷奶奶会用冰棒棍缠上医用胶带,给它们做个“夹板”,然后用牛奶鸡蛋混小米,一口口悉心喂食。忒幸运的鸟儿吧! 这其中所包涵的,对世上任何生命的不忍和善良,时至今日也深深根植于我心中。
但从医者的良善,又能走多远呢? 其实在当下,我也是医疗体制的抱怨者。亲友住院,总是有太多时候排不上队、挂不上号,甚至在危急时刻连个病床都没有。“医院”那两个大字,总会悄然变脸,成了“没号”、“没床”。华山没号、瑞金没床、徐汇区中心挂不上……医疗体制的不完善,让医护人员的压力与待遇得不到成正比回报,甚至要面对种种气急败坏或无理取闹的患者及家属;绝大多数人同时又对医护人员抱怨重重,涉医暴力亦屡见不鲜。是什么样的动力,让他们还在坚持着呢? 这个问题,我在姐姐考进交医大的时候就问过她:“为什么想当医生?” “因为可以治病救人呀。”她答得非常理所当然。 姐姐的答案,大概是大多数想读医科的学生的心声了,哪怕到后来发现,我们的医疗体系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但最最开始,那“救死扶伤”的愿望,才是他们从医的本心。 至此,我从未抱怨过医生。
我又想到那个给我盖上被子的、未曾谋面的女医生,恍然明白了自己缘何那么感动的原因:在那么糟糕的从业环境下,她给我盖上的那条被子,正代表了那颗未曾泯灭的本心——推己及人,而后及天下的“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