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 击鼓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结婚与不结婚，都不应该设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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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或许也是有生命的，千秋万载之下，有的原本已经淹没于时间的尘埃里的零散句子，突然有一天死灰复燃，犹如枯槁的老树，重新绽出了新芽。
比如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新的时代里忽然受宠，无数广告商，流行文作者，以及中青年男女都们拿来挂在嘴边，敲在键盘上，掷地有声，啪啪做响。前者，是为了做生意，后者，大概是为了表白，为了展望未来——听久了好像也是一种做生意时的广告用语。
但这句诗的原出处，却不太有人知道，人们只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先说明其他的并不是糟粕——择其可以流传的，放逐于水上，变成了一句水上的流言，飘向远方。
这首诗的名字叫《击鼓》，全名应该叫《国风•邶风•击鼓》，出自诗经。
击鼓其镗， 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 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 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 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 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 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 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 不我信兮。
这是一首典型的战争诗，我甚至闻到了那千年前战场上弥漫的硝烟味。
大家都知道，关于诗经之解释，从来都是言人人殊，各有各的解释。对于“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段，闻一多先生曾经解释过，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誓言，他们俩是一对同性恋。
你看，在战场上，两个兵士互相握着对方的手，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勇敢而坚定，歃血为盟道：我们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我们还要一起变老，永远在一起。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看，这难道还不是同性恋？
当然，闻一多先生在这里也完全没有贬低同性恋的意思。
后来我看到流沙河老先生的解释，亦认为这是男人之间的情感，与男欢女爱无关。我想起张爱玲在小说《倾城之恋》里，有这么一段：写半夜里范柳原打电话给白流苏，说：
“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的中文根本不行，可不知道解释得对不对。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有很多人都是从这里第一次听到这句美丽而悲凉的誓言吧，“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端的是郎情妾意，白头到老，没想到最后却是一场绮梦一般的误会。
好像是阿城说过的，人们把性，爱情，婚姻，这三者结合在一起，也不过才一百多年的时间，在这之前，都是分开的。性就是性，婚姻就是婚姻，爱情就是爱情，十字路口，三条阳关大道。
所以，我们的古人没有“爱情”这个词，或许偶然也是有的，但完全不是那个意思，比如水浒中宋江说，我们兄弟相爱如何如何，——宋江并不是自诩同性恋，“相爱”在这里指的是堂堂正正的兄弟情，至于后人猜测宋江是基佬，那是另一个问题了。
因此，无论东西方，那时候“爱情”大都是生发在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女性因为各种被物化，被生育机器化，被“主内”，受教育的机会基本上没有，在当时很难和男性在思想上可以达成平等的交流。所以，爱情不是男与女，而是男与男，似乎亦是顺理成章了。
还是举个《倾城之恋》里的例子，当范柳原一往情深，悲凉无比地念完这几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我们人是渺小的，我们偏要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好像我们做得来主似的”，白流苏的反应却是压根没听懂，想了半天反而恼了，说，你就说不结婚得了，绕什么弯子，说自己做不了主儿……
看到这里，我挺同情范柳原的。他只不过是想和人谈谈“爱情”，谈谈人生的无奈，而对方想的却是一门心思要结婚，结婚后买什么房，怎么布置，请什么佣人之类，反正，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全都是在耍流氓。这，完全是鸡同鸭讲，完全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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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变成了一个人生是否幸福与圆满的标准（之一）之后，这句话也渐渐的有了其他的意思。当然，假如你能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白头到老，那自然是极好，极完满的事，王蒙也曾说过，他只要一念到这句话，就很感动，有一个人可以执手相伴到老，是多么的幸福。
只是，你的幸福往往不是我的幸福，假如幸福只有一个标准，一种理解，一种诠释的话，那么，我们获取幸福的途径与速度可能会更省力，也更快速。
问题是，现在很多人根本不认为非得另外找一个人来一起过日子生孩子才是正常与幸福的，关于这个问题，现在也渐渐达成共识，认为一个人是不是要结婚，得看具体情况。
但，有一种“意见领袖”——常常是某些论坛，或者是营销号的“小领袖”们却说，一个女人要是自己有钱，家底又厚，父母有积蓄或者也是富贵闲人，又耐得住寂寞，那么，真的可以不用结婚哦。而某些女人钱又赚不多，家底又薄，父母还要赡养，自己又耐不住寂寞，那还是趁早嫁了吧，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你就打折，嫁不了公司高层，你嫁个保安，快递员也成，总之一句话，你条件差，门槛低，还是结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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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种理论常常令人无言。我想，“结婚”应该无门槛，“不结婚”也应该无门槛，你不能因为某些女孩穷，家庭负担重，也没什么事业，什么名头，所以，连不肯“结婚”的资格都失去了，只能和一个自己根本不爱，也根本不合适的人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另外，两个穷人结婚只会让生活变得更穷困，而不是两穷相遇就脱贫了）——话说，只要你肯忍，肯哑忍一世，反正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无论你怎么打我，我都把天灵盖伸给你，任你敲碎了也不离婚，说不定到了最后，活到七老八十的，还能成为庸众心目中的婚姻楷模呢。
“你看你看，那对老爷老奶奶，都这么老了，好恩爱好让人感动哦，老爷爷还天天打老奶奶呢，打的她满脸是血，老奶奶也不离婚，多恩爱呀……人家就是我们这个时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模范呢，值得我们年轻人学习，自古道打是亲骂是爱没错的哟”。
完
PS：此是“我读诗经”第二篇，“击鼓”篇。
第一篇地址：https://www.douban.com/note/6544903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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