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田旧事 | 甜薯奶 豆糕 芝麻糊
童年的记忆里,有些人或许只是配角,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出现,倒是给童年增添了独特的色彩。他们既不浓烈也不抢戏,当你回想起往事时,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记起他们,因为有他们,才有了完整的童年印象。
千禧年后的海口经济似乎依旧萧条,看来还是没能从九二年的地产经济泡沫中缓过来。但这与我貌似也没什么关系,在一个寻常巷落里出生的孩子,更关注的无非是触手可及的吃吃乐乐。
“甜薯奶、豆糕、芝麻糊······” 阿媉(我们当地人称阿vo,阿姑或阿姨的意思)的移动摊位,终于从上村叫卖到我们家楼下。阿媉的移动摊位其实就是一架三轮车。一个车轮支撑车头,一个车轮支撑车身,车头车身在一侧,另外一侧是一块延展出来的木板,由第三个轮子支撑。这块大木板上撑起好几个盖着盖子的锅桶,桶里装满了我们望眼欲穿的传统点心。

阿媉应该是每天上午准备食材,制作点心,下午两点左右开始从家里出发,带上一顶遮阳的草帽,双手套上袖套,就蹬着沉重的三轮车在村里叫卖。她是个身材矮胖的女人,印象中三轮车的坐垫还挺高的,所以她蹬的每一脚都要很用力,身形也就随着车的频度一左一右地摇摆着。她会从白沙门上村一直绕到下村,一边用海南话叫卖着“甜薯奶、豆糕、芝麻糊!” 我家正好在上下村的交界处,准时的话,阿媉会在下午四点左右蹬着装满点心的三轮车经过我家。这个时间点,午饭时间已经过去许久,晚饭时间苦等不到,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她的点心正好解决了这个尴尬的问题。
“阿媉,先别走,我们要买!”,我们通常会在楼上的窗台及时叫住阿媉,要不然她就会瞪着车匀速溜走了……妈妈一般会给我们两三块钱,然后让我们带着家里的铁碗下去装点心(老妈的洁癖不容许我们用一次性碗)。甜薯奶,豆糕,芝麻糊都是5角钱一份。我们兄妹几个用小小的手,把打好的点心,小心翼翼端回楼上,然后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是真的好吃呀。
甜薯奶其实是咸的。把一个个新鲜的甜薯磨成糊状,与米粉混合,加入热水里熬制许久,汤汁浓白,米团细滑可口,香气扑鼻诱人。阿媉从锅里舀出甜薯奶,会经我们同意后倒入少许香油、鲜虾酱、辣椒油。把甜薯奶和这些辅料充分搅拌后再吃,味道特别好,吃得停不下来。只是,现在能吃到甜薯奶的地已经越来越少了。
豆糕(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种叫法准不准确,海南话叫dao bua),如今在海口的街头也难得一见了。阿媉一般卖的有红豆糕和绿豆糕。做法应该也不难,用新鲜的红豆或绿豆加上糯米粉和其他香料熬成固态状,然后在表面撒上用香油炒过的芝麻。阿媉用大铁盘装着一整块大豆糕,然后像切糕一样,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卖给我们。虽说是糯米制品,但是豆糕并没有过于粘濡的感觉,而是十分适口,一咬就断,配合芝麻的口味,是在太赞。
阿媉卖的芝麻糊,味道也很不错,每次打的满满一碗,因为还很烫,不能马上吃。需要用勺子轻轻舀起表面的部分,然后用嘴吹两口气才敢放进口里。粘稠浓黑的芝麻糊不甜不腻,是儿时的最爱。想来好像现在吃到的芝麻糊,不管多贵,都比不过以前她卖的5角钱那一碗。
阿媉的移动摊贩上还卖着绿豆粥、八宝粥、猪血汤······但最经典的还是上面那几样。
其实,对阿媉的印象并不都是好的。听老妈说有一次阿媉抹了个鼻涕没洗手,就给大家打粥了,那一段时间,妈妈不让我们光顾她的移动摊贩。不过在美食面前,人还是比较会自我说服的。所以不久后我们又接着吃阿媉家的点心。
不卖点心的时候,阿媉是什么样?我只见过一次。一天,吃完晚饭后随妈妈去散步,经过上村的一条小路,看到了阿媉和她丈夫,两人搬着小板凳在门口乘凉,矮小的平房暗示我,她的家境其实很一般。至于她家有几口人,是否有小孩,或者还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我还真的没有认真了解过。
越长大,光顾阿媉摊贩的次数就越发的少,记得最后几次光顾时,点心已经是两块钱一份,一缕花白的头发溜出阿媉陈旧的草帽,吆喝声录进了喇叭里,无处不在诠释着“上了年纪”是种怎样的姿态。
而现在,放假飞回家蹲守的日子里,好像再也听不到“甜薯奶、豆糕、芝麻糊”的吆喝声了。的确,阿媉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相信很多老海口的街区里巷,曾经都有这样一位阿媉,,或许现在还有,她们推着三轮车或是挑着担子,叫卖着海口传统的点心,甜薯奶、豆糕、芝麻糊、甜豆花······那时候,会有一堆小朋友围过去,要这个买那个。
如今,海口日新月异,许多老社区被改造,新商业突起,从前的小孩子长大后,青睐轻奢的下午茶,而那些阿媉和她们的点心似乎不再被我们需要,当不经意打开记忆盒子,回忆起记忆片段时,才发现她们已经消失很久,想寻觅,却再也找不到了。
阿媉和她的点心,把我的童年喂得很饱。她们,关乎回忆,关乎情怀,是老海口应该被记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