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的一生

临近年关的时候，偶然间在家人的聊天中听到那个人的故事。他基本已经从我们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他离开了很多年了，据说是在精神病院里，也不知真假。

我对他的印象已经完全模糊到一个瘦弱的影子，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脏乱不合身的衣服，至于长相声音，完全不能想象出来。虽然他就住在我家旁边，常来我家帮忙，吃饭。可我记得他老是拎着的一个白酒瓶子，玻璃的，里面是呛人的廉价白酒。

紧挨着我家的是一个破败坍坯的老房子，没了屋顶，里面的杂草，野参爬到了我家的屋顶上。据说是他家的祖宅，他的哥哥住在村子里的另外一处，他的小屋就在那个老屋的旁边。他没有工作，光棍一个，常常在村子里晃来晃去，打打秋风。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还种稻子，到要插秧，收割的时候，自家人忙不过来，他随叫随到。他肯出力气，活干得快，干完了也不怎么要酬劳，只要主人家招呼他吃一顿好的，有酒有菜，他也就满意了。有的时候，家里没有吃的，到了饭点，他总在我家门外走来走去，这时候爷爷总招呼他一声：“吃了吗，没有到我家来吃点，自己把酒瓶带来，我家没酒。”他就轻轻地答应一声，回家去取他的酒瓶子。他倒也知趣，也不多伸筷子，饭吃的也不多，只是一个劲地喝酒，那一块多的白酒是他的最爱了，喝到东西不分，晃晃悠悠地爬回他的小屋去，再醒过来，就是另外一天了。

他平常清醒的时候，大家并不怎么会注意到他，喝醉了常发酒疯，爬树骂人打架，有一次甚至跌进了茅坑里，倒是大家茶余饭后的一个笑话了。我一直以为他就是村子里一个可有可无的甚至有时招人烦的存在，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以前当过兵，退伍了被分配到街上的电影院放电影，后来因为一次喝醉，把电影放倒了，他就成了无业游民，成天晃荡了。

倒是有个老太太，可怜他没什么东西吃，老给他炒两个鸭蛋下酒。老太太寡居，儿子都不和她住在一起，他就常去帮着搬搬抬抬，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了。有一次老太太的儿子做了早饭，赶过来叫老太太去吃，没找到妈，倒看到了他睡在床上，回去和几个兄弟商量着把母亲绑了回去，给他狠狠的一顿揍。老太太的房子被直接推倒了，老太太也没有再回来——听说是喝了农药。

后来他越发地疯癫了。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出现在大家耳中常常是他满身酒气地寻衅滋事，撒泼打架。后来再听说，就是他掀了哥哥家的窗子，哥哥无奈叫了警察，准备送精神病院的时候他竟然跑掉了，这又是一件奇事了。此后再无人知道他的行踪，也登报寻人过，哪个地方发现了无名尸体也总叫他哥哥去认人，却依旧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就这样过了几年，大家都开始忘掉这个人了。有一天夜里，爷爷在睡梦中听到狗叫声，在他的小屋那里看到一个人影。壮着胆子问是谁，才发现是他回来了，门锁早被他哥哥换掉了，只得回家给拿铁锤帮他撬门。他是从上海扒火车回来的，再从火车站一路走回家。他还没有吃饭，可惜那天家里没了剩饭，只能拿些饼干热水给他，也不知这是他多少天吃的第一餐。

他回来了还是老样子，照样喝酒发疯，只是人更瘦弱苍老了。有一次喝醉和别人起了冲突，也叫了警察，这一次他没有逃得掉，终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此后就再没有他的消息了。

这一次大家都安心了。

这样子，也就是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