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在绘图、阅读、与写作中学习建筑——一点点关于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建筑教学

受访人
Alper Semih Alkan,建筑师,代尔夫特理工大学研究员,2003-2007年执教于中东理工大学,2011年加入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建筑学院公共建筑设计研究组并负责研究生设计课程和理论课程的教学。
采访人
ZN,CRX,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建筑学硕士在读
简介
公共建筑设计课题组是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建筑学院中九个研究课题之一。它关注建筑的公共属性以及其对于城市环境的影响,探索建筑学如何在持续变化的城市环境(包括政治,文化,经济,地理等多种环境)中创造新的空间模式,发展策略以及建筑类型。公共建筑设计课题组在教学过程中鼓励学生进行严谨地研究与大胆地创新,在此基础上思考公众诉求以及当下城市所面临的困境,并提出相对应的解决方法。
在教学方面,公共建筑设计强调绘图对于建筑学的重要性。它的教学体系中包括了多门针对各种图纸类型和绘图方式的专题训练,这些课程注重建筑图的制造过程,引导学生将绘图作为解读案例与推动设计的工具,借此帮助他们在不同的绘图模式中思考,批判与创造。在建筑设计课程中,每个小组根据不同的话题选择对应的绘图方法主导设计的深入。硕士一年级的专题设计“——记忆的裂痕”主要探讨城市作为地理信息,政治结构和公民权利的聚集体所呈现的各类彼此冲突矛盾的诉求,并且试图用建筑的语言表达公共空间的复杂性与矛盾性。这个题目采用剖面图做为城市研究与方案设计的主要工具,通过绘制不同尺度以及不同类型的剖面建立人类活动与建筑形式,地理环境与城市形态的互动关系。同时,公共建筑设计课题组非常重视建筑理论与设计的结合。课程中所涉及的理论知识不仅限于建筑学,同时也包括艺术,哲学,社会学等其他学科的内容。通过讲座,讨论课,以及学术论文等多种教学形式将阅读与写作相结合,鼓励学生从理论层面来引导与反思建筑设计。
这次访谈的对象Alperr是这个工作室中最忙碌的老师之一。他于2011年进入公共建筑设计课题组,并且负责硕士一年级的建筑设计课程,毕业设计,以及相关的讨论课。这些课程包括了针对不同话题的设计课程,以及关于建筑理论知识的讨论课。绘图与写作不仅是他做为老师在教学过程中的重要工具,同时也是他作为研究员的研究方向。因此,针对于这次访谈的题目,Alper以老师和研究员的双重身份分享了他对于“绘图与写作”的观点与思考。

问:在您的教学过程中,图与绘图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答:首先,我们需要做一个区分,手工绘图和电子制图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手工)绘图是一个动作,是具有身体性的过程。我们画图是在经历一个不断与画布接触的过程,这种触觉的体验主要取决于画图的技法、工具和完成方式等。但是电子图像则是合成的过程,多数情况下,它是一个多媒体共同运作的结果。所以说“图”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很难去确定它的边界,它可以是草图,图解,或者是图表等等。但它的本质可以被理解为一种投射的结果。在教学的过程中,根据不同的情况我们也会用不同的方法去命名它。例如,在讨论课中,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讨论图和绘图的发散性和叙述性。即使是叙述性的图像在特定的情况下也会体现出发散性。我试图让学生思考如何去绘图以及如何使用图。因为图是具有社会属性的,它是交流的工具。例如,在专业领域内与同行交流、和对外的向业主,政府部门的汇报是不太能照搬同一套绘图逻辑的。诸如此类的因素都会影响图像自身的特点。所以,我们也总是在不断扩展既有的绘图体系。我一直在引导学生去有意识地思考绘图过程,无论是手工还是电脑绘图都有自身的制作逻辑。在理解工具的逻辑性和制造的目的性之后,图就可以代替语言进行叙述。
问:学习绘图的第一步通常是读图,我们应该如何去阅读图像才能理解其背后的维度?
答:这取决于图像的性质。有些图像是封闭的,它不会立即向第三方展示所有的信息。我们很难在第一时间就看懂这些图。因此我经常在想是否所有的东西都需要被分析,被解读。但是就读图而言,我认为最重要的是抓住第一眼所看到的东西。从最基础的元素例如技术、材料开始,并且思考它是怎样画出来的。这样的观察已经是一个解码的开始。有些图像与观察者的沟通是从第一眼开始的,但有些图像则是需要不断的研究,思考才可以真正读懂,甚至一些图像不是为了被解读而产生的。这也就是之前所说的图像的制造目的决定了它能否被解读、如何被解读。图像的种类很多。有些是描述性的,有些是思考性的,有些则是记录性的。在明确它的创作意图时,我们就可以更好的对它们进行分类,以及理解。然而,当一幅图被不断地研究并且形成一个讨论的空间时,它的作用便已经超出了最初创作的目的。所以,当开始分析图像时,你与它的对话就已经开始了。在学院里,越来越多的汇报与展示都用幻灯片这种形式,大量的图像被制造,或者组合出来,于是图像开始泛滥。我们也不再有时间去深究每一张图的合理性。一场半小时的汇报里会出现上百张图片,这其实会限制与降低图的质量。所谓的“图”变成了图解或者图表,这是当下教学过程中的一个困境。确实,图解是很有启发性的,但在一定的语境下,它的性质已经改变了,只是一段动画或者故事的一部分,而图解和图表本身的可读性变得很弱或者模糊。这也收到当下设计导向的影响。但是在我看来,设计不应该被限制在解决问题的角色里,诚然它需要处理问题,但是没有必要彻底地解决问题或者为未来的风险做出完备的预案。因此,图是建筑学最重要的表达,因为它是在投射一种尚未发生的现实,比如平面图,立面图等等。它们是在表达,而不是再现任何既定的事实。在开始画图的那一刻,我们已经开始对现实做出反馈。而图这种表达形式决定了这种思考不会是绝对的理性或者完全的感性。建筑师不需要百分之百的理性,但是无论在读图还是观察时我们需要明确自己的立场,我认为与图像的互动(绘图,读图)可以帮助我们逐渐建立这种边界。


问:学院里每个课题组都有自己的研究方法,公共建筑设计研究这个课题非常强调建筑图作为设计方法以及表达的手段,相比于模型或者其他方法,绘图的优势和特点是什么?
答:因为画图的速度很快。或者说,这是一件可快可慢的事情,你可以自由地掌握它的速度,以及细致程度。这个弹性是模型所不具备的。当然做模型也有时间以及精细程度的差别,但是还是会受限于制作技术,以及材料选择等实际的问题,因为做模型是需要思考材料真实性的,如果没有这个思考可能会出现很多问题。所以,制作模型在我看来是更接近真实材料表达的一个过程。但绘图反而提供了一种距离感,因为它的抽象性与最终你所需要的成品之间的距离,这个距离使得绘图者可以不断地在图纸的基础上增加新的信息,材料,肌理,光影,当然这也需要你对所使用的技术工具的熟练。所以对我来说,绘图是一个承载着逻辑思维与艺术创造的基础。我一直强调把绘图当作一个动态的过程。它是一个触觉、视觉与思维互相协作的过程。所以手变成了思维的延伸工具。但是,在做模型时,你需要在开始动手之前就做好很多选择,材料,尺度,比例,甚至对于节点的处理也需要想清楚,是用胶水还是用钉子,需不需要上色等等。这一系列关于材料、真实性与操作性的思考都是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的。但是绘图就不需要这些,因为通过一些非常快速的草图就可以推演出最后的决定。当然,它也可以变的非常细腻,这种过程就更具有工艺感,例如,精细地渲染一张立面图。当然无论是模型还是绘图,都只是设计中的一种工具,也各有利弊,是没有优劣之分的。
问:学院设置了很多绘图相关的课程,其中包括了对于经典案例的临摹,改写,画图解,画拼贴等等不同的方法,这些训练的目的是什么呢?
答:其实在临摹的过程中你已经可以学到很多关于比例、材料、空间性质等一系列存在
于空间中的特质。但是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对图像“重新编码”的过程,对于经典案例或者图纸的分析中,我通常会将它的核心密码,或者说内在逻辑剥离出来,随后我就可以赋予它新的材料特性。你提到的画图解,或者是拼贴就是这个过程的一部分。但是我想提醒的是,任何图解都无法独立存在,它需要不断被具体化、材料化,这就是设计逐渐被实现的过程。所以图解的性质就是不断被改变。最初根据图解做出来的平面在设计不断实现、材料化的过程中一定会变化。所以每当我看到学生画的图解,我一定会追问他如何利用材料,光影等建筑手法来转译图解所代表的空间。对于拼贴而言,我认为拼贴就像是改写,将原有的肌理变形。但很多学生把拼贴这个手法僵化了,他们的拼贴只是不断地通过变形,错位等手法来整合“别人的图像”,把手绘与拼贴之间画上严的格界限。但其实但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在绘图的过程中你可以将拼贴或者其他技术作为一种思维工具去创造一个整体。比如加纳莱托描绘的18世纪威尼斯风光,这些油画总是由真实的场景与虚构的景象共同构成的。所以,就技法而言,图只包括“手绘图“这一种。但实际上在手绘的过程中,为了最终画面呈现的效果或是特定的表达目的,也会使用拼贴这种方法。所以,拼贴画与手绘是两个完全不冲突的概念。
回到问题本身,在这些课程中,很多学生会将手绘与电脑绘图相结合。先用绘图软件画一张底图打印出来,再手绘其他部分。这种绘图的方法好比是在地图上绘制路径。它扩展了绘图的范畴,在这种过程中他们引入了更多的绘图技术,包括反复的扫描、打印、印刷等等多样化的制作流程。这样看来,我们所设置的课程不仅训练了学生的思维方式,同时在实践的过程中也不断地创新,发展建筑绘图这个概念。


问:正如您反复提到的,绘图是一个不断在扩大的概念,越来越多的图像种类以及绘图方法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图像开始泛滥,当绘图的形式大于绘图内容时,这些所谓的工具会不会影响建筑的发展?
答:在一定程度上是这样的。这个时代的建筑师开始画越来越多的图,而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无关紧要的,是“离题”的,是为了画图而去画的。在我看来这是一种很危险的趋势。图像的泛滥模糊了建筑学的边界,这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建筑这门学科的基础。在建筑学院里,因为有不同的研究方向与研究课题的限定,所有的研究、讨论和制造都是有明确的方向与目的的。但是在实践中,设计总是被“潮流”所引导。所以我一直认为建筑师应该主动地去建立专业领域的规则与边界,确认图纸所需要承担的信息数量与密度,用恰当的思维框架将图的发散性限制在这个领域本身,再基于这些要求来画适合的图,而不是漫无目的在很短的时间内画很多图。
问:从传统的手绘到现在多媒体、高技术的电子化,绘图技术的改变是否会给建筑行业带来新的时代?
答:绘图与建筑之间相互的影响与改变是一直都存在的。从媒介的角度而言,是绘图建立了建筑学。因为图纸使得建筑师从建造工地中抽身,让他们在不在场的情况下,向建筑工人、业主传递思想。所以从古至今,所有的建筑师都在不断地扩展当代的绘图语言。因此建筑绘图的主导性在过去一个世纪中不断演变,建造技术的革新和数学的发展都在推动着它的进步。至于下一个时代是什么,我觉得绘图中所蕴含的身体语言以及工艺感又会再度回归。所以最终我们或许会重新回到一个崇尚匠人精神的时代,只不过或许是基于多媒体的平台上。绘图是不能被取代的,即使它的工具与界面一直在变化。因此,我从不认为虚拟现实这项技术在建筑设计中有很大的潜力。因为人在其中还是一个旁观者,还是被排除在外的。但是绘图可以做到这种现实与虚拟的交互。在绘制的过程中,设计者的思考与创造,手与脑是不断交替协作着工作的。这是任何技术都无法取代的,也是建筑学最重要的工具。
问:再回到您最初对于手工绘图与电子绘图的区分,您是如何看待这两种工具的?
答:我认为手绘有一种不可取代的特质。尤其是在很大的图幅上作画时,不仅仅是手,整个身体都变成了思维的延伸而进行着绘制。所以如果一个建筑师没有这样的绘图体验,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有所缺失的。我认为每一个建筑学学生都应该进行一次在整面墙上的绘图训练。例如,在我上学的时候,有一门细部设计的课程,我们需要绘制一比五的居住组团,这其实是非常大的图纸。或者在城市规划事务所工作时,我们经常需要面对一些很大的图幅,很多时候我们甚至可以在图纸上面行走的。这时,绘图已经超出了手与图的接触,而变成了一个可感知的身体体验。这是与坐在电脑屏幕前,用鼠标不断进行放大缩小完全不同的体验。确实,我所见到的这一代学生都不画图,他们在制造图像。我并不是说这是一个缺点,但是我认为大家应该对这个现象保持警惕。离开电脑我们还可以画图吗?我们还能保证画出同样质量的图纸以及建造出同样质量的房子吗?在制造和架构图像方面,计算机确实有着很强的功能。但是我们对于这个工具的掌握程度又有多少呢?我认为这是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我很钦佩那些用电脑制图的视觉艺术家,因为他们对于工具和技术的掌握非常精准,他们是真正使用工具在创造。只有当我们意识到我们需要掌握工具而不是仅仅使用它们的时候,这种工具对我们而言才有意义。

问:您一直强调掌握工具的操作逻辑的重要性,是否能具体谈一谈?
答:在我的学生时期,做本科的毕业设计之前是不允许用电脑绘图的。所以当我刚开始接触电脑绘图时,之前长时间的手绘图经验让我转而去思考电脑绘图的新的可能性。我关注的不是图像在屏幕这个媒介上所呈现出来的状态,而是它是如何被印刷出来的。这项技术最吸引我的地方在于它可以绘制出高精度以及无数个相同的图像。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同的线宽在图纸上会呈现出类似纹理的效果。一张尺度很大的高精度图像,打印出来后甚至会形成一种有触感的肌理。所以我不断地做实验、打图、试图发现一种适合的密度。随后将这些不同的肌理裁剪下来,扫描,复印或者拼贴,这样我就有了自己的纹样。我的学生时代总是可以利用绘图仪画出很好看的图纸,而我所做的是试图利用绘图仪制造手绘的肌理感,我用它画的图不同于手绘图,也不是完全呆板的电脑制图。因此,如果只是利用工具那些已经被开发的功能,你其实谈不上会使用这件工具,随后就可能开始滥用或者不恰当地使用它。
但是随着现在计算机技术的不断进步,绘图软件的自动整合功能在一定程度上已经不再给我们这种尝试的机会。现在的软件实在是太先进,我们甚至无法完全地掌握它们,所以我们越来越少地进行试验与尝试。因此,在课程中我们会要求学生在设计的初期尽量不用电脑,先用手绘的方式将自己的想法用图解、图表或者草图快速地记录下来。因为电子图像强大的解析度已经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图像的抽象性,所以在不能很好的掌握这些软件的操作逻辑的情况下,绘图者会很容易放弃自己的思考,丧失对于工具的控制,这也是在学院中我常会发现的情况。
问:与本科相比,硕士阶段的学习最明显的差别就是阅读材料与论文数量明显增多。在建筑学的范畴里,您是如何定位阅读与写作的?
答:对我来说,阅读是一个积累的过程,阅读者在这个过程中建立知识框架,并且进行自我定位。写作其实是与绘图平行的一个自我表达的渠道。作为建筑师,我们如何定位自己以及如何向公众传达自己的观点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建筑学里,视觉效果总是起到决定性作用,有时甚至会产生误导,但是写作正好可以弥补这个不足。诚然,正如画图技巧有高有低,每个人的写作也是如此,但写作是一个可以帮助我们准确定义事物的一个渠道。如果你可以准确的描述出你正在做的事情,正在画的图,这已经成功一多半了。同时,我认为写作给学生带来了批判性的思考。遗憾的是,在教学过程中,阅读与写作的训练是相对滞后的,例如关于研究方法论的课程是在毕业设计的阶段才开始。我认为,在硕士的阶段,一些逻辑性的知识应该提前接触,这样学生才有足够的时间去消化吸收,随后可以在设计中试着去理解与运用。因为对于这些知识而言,学生是不可能在刚接触到的时候就立即理解它们,同时开始运用它们。写作其实是另一种阅读,因为当你在写作的时候,你已经开始审视你自己。所以如何使阅读,写作,绘图的过程连贯起来,就是在教学中需要解决的问题。例如在设计课的配套课程中,我们用绘图来展示阅读的内容,再用写作来描述与总结。因为绘图其实也是一种写作的形式,同时对于图像的临摹或是重新绘制也包括阅读的过程。阅读,写作,绘图这三种形态彼此转译的过程可以帮我们开启一个新的理解维度。因此,我认为在建筑学领域内,文字与图像有着相似的功能,只是表达方式有差别而已。
问:我们常常需要读许多跨学科的文章,从社会学、哲学到心理学等等,您认为学生是不是有能力将这些晦涩的知识转化为建筑的语言?
答:这是建筑学的弱点,也是优势。有个不恰当但很形象的比喻,建筑师就像是寄生菌一样,不断地从其他专业窃取概念再收归己用。因为对于这些语汇的不熟悉,有时会“创造性”地使用它们甚至滥用。这会造成很多困扰。这时,阅读与写作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它们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新的知识。我认为,正确掌握术语是很关键的,如果一个学生在他的设计中开始对一些特定的术语进行讨论,即使在很有限的范围内,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因为这意味着他有意识地把自己放置到一个新的知识架构里,并且试图在将它们与建筑学的知识框架相衔接。如果这个设计最终的图像与文字是完全契合的话,说明他已经有能力同时运用图像与文字这两种语言去定义事物,这对于建筑学习而言,非常关键。
问:您认为写作可以作为一个建筑的表达工具吗?
答:当然。我在讲座中经常提到的一位建筑师,现代建筑的奠基人之一阿道夫·路斯。他曾经说过他不需要用图像来表达建筑,仅用文字就可以描述,所以我认为建筑有不同的表达方式与表达形式。这么看来单纯强调图像的重要性其实是有失偏颇的。我们对于建筑的再现方式也是需要进行设计的,因为不同的表达形式会影响设计的走向。所以在措辞方面,我更愿意把这些不同的方法,例如图、模型、写作等等概括为“表现方式”。因为这个上级概念不只包括表现的工具与技巧,同时也有思维的工具以及对于工具的批判性思考与选择。从这个层面来讲,文字,或者说是写作所蕴含的叙述的力量绝对应该成为建筑设计的工具。正如之前所说,建筑总是由视觉效果所左右,但视觉效果只是设计的一个部分。写作可以帮我们在另一个维度上思考视觉背后的建筑学问题,从而避免陷入“视觉至上”的误区。尤其在当下的语境中,多媒体平台和网络世界不断催化大规模的图像泛滥,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建筑盲目地追求视觉效果而牺牲了很多其他空间品质。在这种情况下,写作的回归是非常必要的。
问:我们谈了许多建筑学的工具、现象,那么您认为对建筑学学生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答:批判性思考。这是最基本也是重要的品质。它的重要性不仅体现在学院里、在课堂上,在这个行业中尤其宝贵。因为学校这个象牙塔只是一个中转站,最终你们都会走向实践,真正置身于建筑学这个行业。建筑师终其一生都在面对各种各样的难题与挑战,其中所涉及的大部分知识可能是你从未接触过的。批判性思考这种这种能力可以帮助我们学习如何去学习、如何提出问题、如何观察事物。这样才能不断拓展原有的知识体系,并且开始分析,拆解,甚至是质疑你所面对的问题。所以我很不喜欢老师这个词,尤其是在硕士的课程里,我实际上不是在传授新的知识,而仅仅是在引导,或者是提供新的思路给我的学生,督促他们主动去观察、质疑、与思考。帮助他们在有批判性的学术氛围中寻找自己的立场,定位以及看待事物的方法。
后记
Apler是我在代尔夫特理工遇到的第一位老师,也是对我影响最大的老师。他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总是可以很敏锐地发现学生图纸或者论文中的潜力与不足,并且给出精准的意见。在学习的过程中,我们的交流大多数时间不在同一个节奏上,他总是可以很快读懂我的意图并且给出反馈,但我总是需要几天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真正理解他的意思。但这种思维的滞后性是很宝贵的,这些讨论会一直停留在脑海里,不断提醒我去思考。这次访谈让我有机会以一种新的方式与他交谈,新的视角与交流形式让我了解到了许多课程之外的知识。语言和建筑一样,总是会不自觉地修饰与伪装。在邀请邮件里我并没有提及这次访谈的内容与细节,因为我希望捕捉到最真实最直接的反馈。访谈从建筑绘图到阅读与写作,最后聊到了他在教学过程中的自我定位以及对学生的期望。他的回答总是远远超过我的问题所涉及的内容,其中的很多观点我相信可以引起每一个人身在建筑学领域内的人的共鸣。
一个多小时的访谈包含了非常丰富的内容,随后根据录音与笔记我整理出一万多字的英文稿,其中很多话题都值得再放大展开进行讨论。随后的翻译工作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因为Alper的英语措辞非常精准,谦虚的表述中包含着锐利的观点,他用到的很多词汇很难在中文的语境中找到合适的对应。所以我中途一度想要放弃,觉得它可以停留在英文的语境中保持内容的原真性。但真正完成这七千字的翻译后,我意识到自己对于访谈的内容有了更深的理解,正如Alper所说的“写作可以帮助我们准确的定义事物”,当我可以用自己的母语转述出这些内容时,或许我才真正理解了这次访谈。语言总是可以源源不断地给人力量。画图,阅读,写作是建筑学的语言,身处建筑领域内的我们只有掌握这门语言,才能架构自己的思维体系,在实现自我定位的同时,对外部世界做出有意义的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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