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也不能百分百避免失败
一年又一年,看过了那么多电影,我们总能在其中遇到一些很打动自己的画面, 以至于有时,突然明白了人生的残酷,懂得了亲情的温暖,了解了友谊的珍贵,看到了处世的艰难。
对我来说,2017年的关键词是,意外。很意外地收获了些不在计划之内的美好,也很意外地见证了许多心酸。而我在2017年最喜欢看的一类电影,如果用一种气质来形容的话,就是:丧,或者颓。
没想到在这部电影中,我看到了本年度最令我心酸的画面。

画面中,12岁的男孩儿阿廖沙躲在浴室门口失声痛哭,伤心欲绝。仅在一分钟前,他的父母刚刚经历了世纪大争吵。其实,已经12岁的他应该能习惯了父母这种无休止的争吵,但这次,他意识到了,事态在朝着不可逆转的局面发展。
无爱可诉
Loveless

《无爱可诉》(2017)是俄罗斯导演安德烈·萨金塞夫的最新一部家庭题材的影片。和国内许多影视从业人员演而优则导的艺术生涯相似,自从安德烈1990年从莫斯科国立戏剧大学表演专业毕业后,也曾在多部电影中充当演员。但他后来转行,成为俄罗斯部分电影及电视剧的导演。

《回归》(2000)是他个人执导的第一部作品,该片仅在第一次参展中就收获颇丰,获得了第60届威尼斯影展最高荣誉金狮奖,导演本人也因此荣冠最佳新人导演奖的奖项。
迄今为止,近20年过去,安德烈·萨金塞夫交出的电影作品绝不算多,但他有一个难得的特点就是,稳。他坚持着自己的个人表达,也出不了大的差错。而《无爱可诉》是安德烈继《利维坦》(2014)之后又一部让人彻骨绝望的片子,冰冷沉郁,家庭的溃败交织着信任的坍塌,连同婚姻的牺牲品——12岁的阿廖沙一起,葬在那个冰冷的冬天。

《无爱可诉》里的故事,聚焦在一对久已腻烦了的夫妻身上。好好沟通交流的可能早已不能在他们中间找到,只有无尽的争吵和鄙夷,相互的谩骂和责备。这些是故事产生的前提条件。
故事一开始,孩子的母亲珍娅和父亲鲍里斯就已经在商量离婚,并且非常直接地将看房人带进家中——两人决定将房子卖出去,彻底解散这个家。除此以外,珍娅和鲍里斯都已经各自找到了另外的归属,或者说,爱情。甚至,鲍里斯已经有了又一个孩子,也很明显地,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这个尚在腹中的孩子才是自己和爱人莉娜真正的爱情结晶,他说,“我从来没觉得和谁在一起这么舒服过。”

珍娅的新欢安东是一个中年男性,已经成年的女儿在国外留学,对方事业有成。看起来,珍娅和鲍里斯的未来都已经被安排得顺顺遂遂,只等解决好房子的问题,办理好离婚协议,两人就可以脱离开这个失败的、没有爱情可言的婚姻了。
也许是太过憧憬和寄希望于下一段婚姻了,两人几乎同时忽略了12岁的阿廖沙。在和情人安东合欢的夜晚,珍娅对安东说,“我从没爱过任何人。我没爱过我丈夫。和他怀孕都是因为没脑子,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根本没有母乳。”

因为对这个孩子没有爱,所以才会没有母乳的啊。可是一个母亲怎么会对自己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没有爱呢?原因只好是,她对这个孩子的父亲没有爱。
作为一个已经长大的孩子,阿廖沙怎么会不能从只言片语当中得到父母将要离婚的讯息呢?我在开头提到的“年度最令人心碎的画面”,就是出现在珍娅和阿廖沙大吵之后,阿廖沙躲在门后不敢出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的关系渐行渐远,直到二人分道扬镳。

不应该的是,珍娅和鲍里斯同时忽略了儿子阿廖沙的感受,也不去思考离婚后,阿廖沙的归属问题。或许是为了重新引起父母的注意,也或者压根厌烦了这样的家庭环境,阿廖沙在父母都出去约会情人的那个夜晚离家出走。直到影片结束,他也再未出现。
影片名为《无爱可诉》(Loveless),表面上是以孩子阿廖沙在父母失败和撕裂的婚姻中寻不到倾诉的入口而选择逃避和消失为主线故事,借此控诉无爱的家庭对孩子的心理和安全所带来的莫大伤害。
但实际上,这种无爱不仅是在阿廖沙的父母之间、父母对阿廖沙的态度之上,换言之,影片不仅是在呈现或者讥讽原生家庭中夫妻双方形婚的状态,也在暗中观察和对照着“父母对自己的孩子缺失爱”的家族性遗传:珍娅的母亲对珍娅就是这样,两人很难完整地对话,一言不合便争吵不断。当初之所以选择和不爱的鲍里斯结婚生子,就是因为珍娅以为对方可以带自己逃离出这个给自己带来痛苦的家庭。

一定程度上,珍娅又一次犯了同样的错误。这一次,她把安东看作等同于当初鲍里斯角色的新任救助者,不同的是,她对安东赋予了满腔的爱。宿命似地,和安东婚后不久,珍娅又陷入了前一段婚姻中的“零交流”,婚姻悲剧的表征再次凸显。
看过了电影中那么多的故事,我们会发现《无爱可诉》的故事并不新奇。电影理论大师安德烈·巴赞曾说,“电影是现实的渐近线”,虽能无限接近现实世界但终究不是现实。
但我相信,《无爱可诉》里的这个小故事是绝对在实际生活中发生过的,只是程度多少的问题。电影留给观众和珍娅夫妇一个开放性的结局,我们始终没有看到阿廖沙的命运,是死亡,或是仍旧活在世界上某个远离家庭的角落?不得而知。

故事虽然不新鲜,不猎奇,但是安德烈·萨金塞夫的电影美学还是很可以值得玩味的。安德烈喜欢拍摄自然光影中具有空灵感的镜头,并将它们安置在电影的最开始,当简约悲凉的带有宿命式悲剧的配乐响起时,叙事的帷幕才被缓缓拉开,人物和事件越来越丰富,越来越无从解决,这时,影片开头的空镜才倏忽具有了叙事和映射人物心境的作用。绝不忽视自然环境或者空间在影片中深度叙事的作用,它是区别于普通影片很鲜明的特点。
一场完美的性爱过后,安东听完珍娅的自白,回应道,“没有爱情,生活不能没有爱情”。似乎是对自己言语的讽刺,两个为爱走入婚姻的家庭,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电影中很大一部分,是电影人抒发对生活的认知。我记起杨德昌曾在《青梅竹马》中让阿隆(侯孝贤 饰)对阿贞(蔡琴 饰)说,“美国也不是万灵丹,跟结婚一样。只是短暂的希望,让你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的一种幻觉。”在《无爱可诉》里也是这样,爱情不是摆脱无聊和失败的万灵丹。
爱情和婚姻失败走的不是独木桥,不是只要一方勇敢向前、另一方就要妥协后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