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幸食
君幸食,君幸酒,这三个字真动人。昨天去湖南省博物馆看马王堆出土文物展看到,不甚解其意时,感觉像是说,还有幸吃得下东西,还有幸喝得了酒,真好啊,不枉人生走一遭。千年湿尸,也曾有幸取饮;此时此刻,你我尚未成尸,趁着尚可食尚可酒,便请君倾肠为我饮。
按古汉语解法,“君”当为宾语前置,“幸”乃副词作希望意——希望您好好吃饭,祝您用餐愉快。我才不管查出来什么意思呢。

写吃写得好的作家也动人,比如汪曾祺,比如阿城,比如故园风雨后。我回到南方的第一顿是辣鱿鱼丝和辣鸭翅,长沙的冬夜,晚上十一点街边小摊还刺啦着烧烤的烟火,远远看着就叫人口水上泛,紧接着喉头一滚。久违了我不夜的南方!房间阴冷,我钻进发小开着电热毯的被窝,像刚发病结束的病人一样舒适地叹了口气。“我可能要长在这个被窝里了。”又往下溜了几尺。发小把小桌推到床边,一趟趟拿来剥好的柚子肉,肯德基的牛奶,原木浆的纸巾,我套上塑料手套,美妙的一切开始了。
北京,荒漠!哪有这样美味够劲的辣,我嗦嗦地想,又咬下一大口柚子肉。
心满意足地睡觉。
早上醒来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我摇了摇发小,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辣鱿鱼丝!
在南方的冬天无畏地告别前晚还以为会永生永世的被窝,重演,饕餮,过瘾,目不斜视,目中无人。像经历饥荒的人啃馍馍,那些有幸食的时刻,优雅、礼仪、克制、谨小慎微都在口齿咀嚼间吞进四海八荒。我仿佛找到了一个新我,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我对南方如此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