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岁·忆逝年

入夜，没有星光，没有圆月，烟花照亮了蒙蒙的夜空。鞭炮声声告示着这是一个盛大的团圆的节日，电视里不断传出喜庆的祝福声。

2018的除夕来的有些晚，这是第一次家里只有三个人过年。记得小时候过年，爷爷奶奶二爷爷都会来，表姐也来家里，坐上满满的一桌人，妈妈会热上暖烘烘的黄酒，爷爷就总会让我也喝上一口。然而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吧。那时看春晚，会数着哪个生肖还没看到，会想着这个生肖该有哪些喜庆的成语。如今已过了两轮多的生肖年，不再期待春晚，也不再掰着手指数年龄。那些扔小鞭炮燃小烟花的记忆越来越远，过年的人儿也越来越少。爷爷走的时候我还小，只知道再也见不到爷爷了，年仍旧那么热热闹闹的过。后来表姐长大了，不来我家一起吃年夜饭了。后来二爷爷也走了，只剩下耄耋之年的奶奶。过年祭祖前，妈妈总会唤姐姐和我一起去把奶奶接上来。姐姐帮着妈妈准备各种祭祀用的菜肴，奶奶在一旁指指点点唠唠叨叨。可这也是快十年前的事儿了吧。后来姐姐出嫁了，我帮着妈妈做点零碎的活儿，奶奶已经不太会走路，拄着拐杖坐在一旁，仍然唠唠叨叨。那时候过年大概也是和平时不一样的。然而今年的过年，特别安静。没有了奶奶的指指点点，妈妈再也不急着烧菜了，一切都变得很慢，很静。摆盘，放酒盅，点蜡烛，一切都安安静静的进行着。祭拜的时候，我想着这下爷爷奶奶二爷爷该都一起坐在桌旁了吧，他们终于又团圆了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特别害怕听到老人西去的消息。除夕前两天听到隔壁邻居家念佛的声音，妈妈说是他们太祖宗的二七祭祀，他九十多岁了。是啊，我小的时候他就很老了，然而今年暑假我还看到他一如往常的坐在门前。我看着妈妈脸上越来越深的皱纹，听着爸爸无休无止的抱怨腰疼头疼，忽然好害怕接受爸爸妈妈也在快速老去的现实。九零后的朋友圈喜欢叫自己宝宝，可这难道不是在逃避时间带来的越来越重的责任吗。在隔着一个海湾的地方生活学习，已经有七年多了；不在家里生活，已经整十年了。十年的时间足以退去明媚灿烂的笑容，足以磨灭最初的伟大梦想，慢慢修炼为佛系中年少女。

常听身边一位三十多岁的博士单身姐姐说，三十岁对她来说是人生很大的一个坎儿，当她知道自己要三十岁了的时候，忽然好多观念一下子都变了。第一次听她说这话时，很不以为然。奔三不就是奔二加十吗，不就是再过一次整十的生日吗。现在似乎渐渐的开始理解她，也渐渐的害怕三十岁的到来。如果那时候我还没有毕业，如果那时候我还在老地方，如果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人，如果那时候......越来越不敢想象三十岁，越来越逃避年龄，越来越害怕过不好这人生前三十年是不是也就过不好那后三十年。小时候因为知道自己是子时出生的，就觉得自己该有帝王般的命运，毕竟电视剧里那些皇帝都是半夜子时出生的。这个观念一直伴随着我到大学毕业。幼儿园的时候，觉得自己该是与旁人不一样，毕竟那时候我还能在自己脚底板上看到一颗“帝王痣”。然而其实我读了两年的学前班，第一年因为背不出课文和别的小伙伴一起被老师留下，那个老师好凶，用圆珠笔狠狠地扎我们手心。我至今记得那篇背不出来的课文叫“小熊过独木桥”。后来那颗痣不知怎么就越来越淡，然后就消失了，好像从来就不存在。但我仍然觉得自己该是有某种超能力的流落到民间的小公主。小学一年级时参加语文竞赛，全班就三个人去比赛，在中心小学。结束后我们马上知道了自己的成绩，我兴高采烈地跑回学校告诉班主任我得了第二名，一起去的男生得了第一名，另一个小伙伴也是第二名，因为我知道自己错了一题。然而班主任收到随行老师带来的奖状时笑着对我说，我也是第一名！那时候真的好开心啊！小学一二年级没有作业，一放学就和小伙伴们一起野，走各种小路，过各种小河，抓各种虫子，烤各种豆子。那是学生时代最开心的两年！后来班主任陈老师退休了，我们是她最后一届学生。前几天有幸在银行偶遇陈老师，要不是妈妈在一旁我们大概就只是路人了。有二十年没见了，我从1m的个子长到了165，小脑袋上的两角辫子也变成了大脑袋上的短发，而老师仍是那副慈祥的模样。岁月染白了她的头发，却丝毫不曾改变她的笑容，那是小学时最甜美的回忆啊，是她让我成为了好学生，甚至在小学六年里都稳稳的拿了前三的好成绩。

大学四年大概是我最后的好学生时代了吧。虽然不是班上最优秀的，但也有着能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成绩单。毕业之后如愿进入梦寐以求的科研院所，才知道之前都是岁月太厚待了自己。已经越来越不相信什么帝王命了，也不再奢求自己有什么超能力，只想平平静静的过佛系日子。家里喜欢按虚岁记年纪，过了年又长了一岁。大学时最不喜欢过农历生日报自己虚岁年龄，觉得又土又老。现在倒释然了，觉得那样才能提醒自己岁月不待人。毕竟现实总是赤裸裸的展示在你面前让你毫无选择只能接受：家人已在老去，自己已渐失青春。有时候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青春，毕竟高中在死读书，大学在读死书，那些青春该享有的美好事物过了年纪就再不敢奢望了。

断断续续地写着写着已是大年初一的深夜了，远处仍有隐隐约约的鞭炮声。仍然有人热热闹闹的过年，也有人安安静静的长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