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记【魔都婷婷酱】

1

距离上次见婷婷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我时常想念她。婷婷是我在魔都五年时光里唯一的亲密朋友，我俩相依为命。

上周吃饺子，咬到了脆生生的什么，呀——我立刻在心里大喊——芹菜！这是婷婷喜欢的。我们之前常常周末聚在婷婷那儿，她搬了五六次家，每次搬好都叫我去“视察”。我们有时候包饺子吃，有时候打火锅。她歪着脑袋靠在我身边，“你真好！咱俩要是住一起就好了。看这饺子包得多好呀！” 然后各种角度拍好照片，发个朋友圈，配文是：“嘻嘻朋友又来给我改善生活啦！猜猜哪个是我包的？”包好饺子下了锅，婷婷开一瓶红酒，我们再小酌一杯，惬意。好几次跨年我们都是这么过的，一拍脑门儿第二天坐了火车去苏州玩儿也干过。反正跟婷婷在一起，我真开心。

走在街上有时候恍惚中感觉自己像是来过，哦，原来是长得有点像2013年婷婷带我逛的小马路啊，那是个深秋初冬的晴天，金黄色的树叶撒在路上，婷婷穿了粉色的小裙子，笑嘻嘻地对我说这里是她同事逛过的好地方，一定要带着我来逛上一逛，那条路上有好多名人故居，“你肯定喜欢呀！”她邀功一样得意。“是啊，是啊，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呦！你就是我在魔都的引路人。”我挽着她悠哉悠哉。我们在落叶里和深秋的魔都合影，那天真冷啊，婷婷的手机壳是可爱的粉色樱花。在我婚礼的时候她给我录了个祝福视频，40°的大热天儿中午饭也不知道吃没吃就特意跑到那条我俩一起去过的小马路上站在阳光下，人来人往的，婷婷说了没几句就开始哭，我在慢她0.01秒之后也一并落下泪来，我们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一起为好友分离而悲泣不已。明明是录像，但听到她说：“我好想你！”我也还是忍不住哽咽着答“我也想你哟！” 眼泪吧嗒吧嗒往颤抖的手机屏幕上砸，到现在我也没能平静地看完那个视频。

还记得我临离开上海前婷婷跟我讲，自己有一天晚上走在下班路上，突然悲从中来，我们这几年的时光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晃，晃着晃着她就感觉自己“失恋了”。“我们去过的地方，讲过的话，吃过的好吃的，比之前谈过的那段恋爱里跟男友做的还要有趣八百倍吧。”她委屈巴巴地说。

2

我俩是重逢的旧相识，巧的是我俩都不是在魔都念大学，却都前后脚来了。记不得如何获知对方的消息，但“他乡遇故知”的欣喜叫我一直难忘。

高一的时候，我和婷婷是同班同学。那时候，我俩都处于各自人生的体重最高峰，于是“咦？这里也有个胖妹” 让我们惺惺相惜了。最喜欢的娱乐方式是在课间追逐嬉戏，或是黄色笑话大比拼，再又是互相袭胸检查对方的发育情况。这些破格又流氓的爱好让我们俩在班上独领风骚，一对霸王花小姐妹。好景不长，高二文理分班，我文她理，就这样咫尺天涯。高二之后我基本没怎么见过婷婷，据她后来的回忆是自己整日里坐在班里大门不出，沉迷学习不可自拔，疯狂掉秤以及头发。哦，对了，头发，我俩另一个惺惺相惜之处，都是头发稀少。婷婷践行了一拳超人琦玉老师的名言——我秃了，也变强了。而我，我高中三年坚定地贯彻又秃又丧又胖道路绝不动摇。

高二之后我们的交集是一个奇葩男生，LZ，不如叫他"骡子"。这里有一个罗生门事件，我和婷婷再加上骡子三人，每人都有一个视角去解读：

我的记忆中，骡子和我高一的同桌阿光是好朋友，我们三个人经常放学骑车回家顺路，时间久了就认识了，他正巧在我们隔壁班，有时候书忘记带了会找对方借一借，有什么交情倒也确实称不上。高三毕业之后，突然他不知从哪找到了我的QQ号，加上好友之后三不五时找我闲聊，我那会儿和朋友去健身房运动，他也闻讯赶来了。慢慢熟悉了一些，有时候会顺路一起骑车回家。暑假快要结束那会他突然跟我说，我俩应该在一起，他说：“天作之合！我们都是爱而不得的失意人。”他继续补充：“你和婷婷还挺像的！” 原来他喜欢的人是婷婷，原来我是个替代品，虽然可笑，可毕竟我也不喜欢他，就直接拒绝了。谁知道骡子这家伙瞬间变了脸色，开始疯狂辱骂我，讲了一堆诛心的话，最终撕破脸皮是他攻击我对朋友好根本不是真情实意而是高高在上施舍同情，我直接臭骂他之后拉黑了。后来才想起来，他还借走了我的地理笔记给他妹妹，因为讨厌他也没找他要。神经病又狂妄，这是我对骡子的印象。

婷婷跟我讲，骡子大学时见过她，在骡子对婷婷叙述的版本里，是我主动约他健身，回家，看电影，追求过他，但被他拒绝了。“她可迷恋我了，但可惜我不怎么喜欢她，伤了她的心，估计她难过了很久吧……”婷婷用夸张的口气和表情学了骡子当时发言。我还没开腔呢，她就说：“我直接跟他说，根本不可能！她才看不上你嘞！”我俩疯狂大笑了起来。

高一时，婷婷和骡子都是学生组织里的，职责似乎是在大课间做操时戴上白手套检查各班卫生礼仪。高二分班，婷婷和骡子分到一个班且做了同桌。婷婷那会儿沉迷学习，根本没在意过这个同桌的举动，只是 “属于会互相讲题的融洽同学关系吧” 她讲。骡子在真心爱慕的姑娘面前原来是另外一副嘴脸，低调沉默，不怎么讲话，从来没有跟婷婷告白，只是很后来上大学之后约婷婷去高中校园里逛逛，聊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曾经我也喜欢过你，你应该不知道吧。婷婷根本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我跟骡子那些事，后来我们重逢之后才听了我的版本，不过她没听也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喜欢骡子。更欣赏婷婷了，因为她看人准。这个骡子，喜欢的姑娘和姑娘的“赝品”都不喜欢他，还在很多年后凑在一起拆穿他的虚伪假面，想想也算是可怜了……

大学婷婷在广州，我在武汉。四年之后，我们在魔都博物馆重聚了。

3

我和婷婷第一次约饭是在呷哺呷哺小火锅，参观上博到一半儿饿的前心贴后背，被门卫在手背上盖了深蓝色的戳儿就可以跑出来吃饭再进去瞧。婷婷向我强力推荐了沙茶酱料包，并且很神奇的给自己倒了一小碟子醋蘸着吃。她上下打量我了一阵，“你打扮规规矩矩的，真是个大学生的样子。” 我那天穿了扣子扣到脖颈上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唯一算是“不学生”的是脚上那双五公分的亮片凉鞋。婷婷则时髦得多，穿着薄纱裙子，耳朵上还有精致的耳环，脸上化了淡妆。从此之后，我跟着婷婷开始了衣品进阶之路，各种意义上，婷婷都是我在魔都的“引路人”了。她带着我逛商场，帮我选衣服，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婷婷如狼似虎，我在一旁一脸懵懂，但跟着她很逗，一面听她滔滔不绝地评论着各种衣服款式，一面听她吐槽自己公司里的奇葩。

分开之后的现在，我回忆起我们的交谈，大多数都是互相鼓励打气，当时都是职场菜鸟，遇到了一些不能处理的情况时，都会找对方疯狂吐槽，一起大骂那些奇葩然后给对方出出主意继续埋头挣钱。婷婷的公司比我们公司有趣很多，有不少八卦绯闻还有各种办公室权力游戏，我听得津津有味，像追连载小说一样巴不得她实时更新。

当然，除了工作上的烦恼，我们也聊情感的话题。还记得我一次诡异的抽风单恋失败之后，约婷婷去聊天喝红酒，婷婷带我去了一个外国人开的红酒吧，温暖又迷人，小桌上还放了熏香和一朵孤零零的红玫瑰，我拿着花晃了晃，一个失恋的人和自己的女朋友来喝酒解闷儿还被玫瑰讽刺，真惨……婷婷显然颇有研究，她点了一瓶很好的酒。我们边喝边玩儿那一阵子很流行的“36问”，自爆小时候的糗事，讲自己对未来另一半的期待，爸爸妈妈对自己的影响，最难忘的事情，最后悔的一件小事，如果马上死掉想要干什么……这些天马星空的问题，就着酒聊了整整一晚，中间数度聊到飙泪……婷婷是个真诚勇敢的人，她用自己的坦诚和善良换来了我的真心。过了很久之后，我还会想起那个夜晚，屋外冷风萧瑟，我们在烛光和花香中互相袒露自己的脆弱无助和那些虚张声势以及微小的崩溃，那天的泪水和酒就像哈利波特中凤凰的泪和福灵剂，我们无法自我愈合的陈年旧伤被对方慢慢治愈。

有一次我在出差，婷婷打电话跟我哭诉家里的事，我安慰了许久还是觉得不够到位，斟酌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发了一段话给她——“长谈过后，希望我们的心想像那些曾见过的湖光山色、沙漠雪原一般，安静却辽阔，可以承载一切美好与伤感，加油吧！元气小分队！” 掐指一算，我俩除了魔都，还去过春夏的杭州，冬秋的苏州，南到福州，西到敦煌，潇潇洒洒玩儿了好多地方。

4

应该是2015年的五一，我跟婷婷说自己疯狂想去敦煌莫高窟，“去！我也没去过！我还有年假没休。”我们一拍即合，我也用了自己的年假连着五一一共休了9天，计划了一个西北游，因为婷婷从没去过西安，于是我把西安也加入了我们的行程。婷婷擅长数字分析，省钱买机票她负责，我喜欢做攻略查资料，旅行计划我来做，我们配合默契订好了出游的一切，出发！西行！

婷婷在飞机上讲自己选机票的心得，笑得弯弯的眼睛亮亮的，她又呼一口气指着自己脸颊跟我说这几天上火了长了好大一颗痘。我们把背打直，还跟着空姐做了个手臂运动放松操，西安就到了。婷婷兴冲冲地东瞧西看，她发给我一小包干果自己啃着零食上了大巴车，西安的天气干燥闷热，我俩迅速出了汗，我从背包里扯出来打印好的出行计划，婷婷翻了翻，丢开零食，两眼放光啪唧啪唧给我鼓掌，我挺挺胸脯等待她对我的例行夸奖。

我们订的青旅就在书院门附近，到碑林博物馆和城墙都非常近，步行就能到达的距离。婷婷拉着我要去觅食，我赶紧拿着攻略念起来西安的美食。跑到回民街吃了泡馍、羊肉串、石榴汁，塞得头昏脑胀我突然一拍脑门想起来晚上定了青曲社的相声。婷婷打了个不响的嗝揉了揉肚子说自己困了，我说你先别困一会儿听听相声你就不困了真的。我俩坐了辆奔奔车，尘土飞扬中开到了地方，进去的时候正巧赶上王声老师在开场前的义务讲书，我们蹑手蹑脚进去还是打扰到了他，我还被他飞了一个眼刀…我嘻嘻嘿嘿地笑了起来，婷婷捂着嘴用眼神鄙视我花痴，她肯定不能理解王声老师在相声界的美貌吧哈哈。

我晚上拉着婷婷大聊手办狂魔秦始皇，把为了做出游计划看的那些纪录片全讲了一遍，她被我念睡着了。第二天，吃了羊肉的我头上也冒了一颗痘痘，她嘿嘿嘿笑了一阵打趣，说该不是被她传染了吧。我们这天就是去看兵马俑，婷婷说自己跟着我很长知识，我到此时此刻都觉得那是因为她欣赏我的“卖弄”吧，我跟她念诗跟她讲那些古时人物曾在脚下这块土地的风流，她不会叫我闭嘴，而是真心地说——文科生就是浪漫啊！多讲一点啦！搞得后来我们一起出行我都会提前准备一下有哪些历史典故可以讲，不要辜负婷婷的求知欲和欣赏。但那天我俩蹭导游蹭到一位胖小哥，讲得特别好，我也不用班门弄斧了。婷婷跟我说自己也想当一回假扮兵马俑的小哥和真兵马俑来一回亲密接触，结果到了华清池她又改口说自己要当娘娘洗花瓣温泉磕荔枝，完全不承认自己刚刚说过当兵马俑的事了。我俩在华清池门口和那个巨大雕塑合影，我扮演打哈欠的小太监，她演旁边斟酒的那个，不过瘾我俩又装飞天，玩得不亦乐乎。晚上看《长恨歌》演出，婷婷在红色灯笼里的烛光里感动不已，她说自己从来没觉得原来大唐这么美这么好。散场之后我跟她讲小时候看《大明宫词》那段太平和薛绍的华灯初遇，放长相守那首歌给婷婷听，我俩都暗暗发誓将来找到恋人之后要带他来大长安……后来我们雨天去西湖泛舟，被船家调侃俩个姑娘怎么不带许仙来……

婷婷穿着仙仙的蓝色长裙懒懒靠着城墙看太阳，我用手遮了阳光跟她讲自己做了碑林的功课快走快走。肉夹馍好吃，各种面食也美味，我俩大胃王美滋滋地度过了在西安的日子。陕历博雨中排队、大雁塔前的冰激凌、裤带面扫除没看到喷泉的失落、请人帮忙拍照竟然是个日本游客的小尴尬、糊辣汤和胡辣汤完全不一样的震惊……很多小细节和感动，还有只有我们才知道的梗，那些哈哈大笑中落下的眼泪，那些录像中的互相依偎，夜晚的钟鼓楼真美真美，我们的旅行也是，真美。

5

从西安到张掖的五彩丹霞，我们俩甚至没有时间去留恋之前的美好景色，实在被眼前所见震惊。婷婷一直给我加油鼓劲儿，整个旅游大巴车上我俩是唯二三个观景台全都爬上去的。最好看的还要数最高的那个，一边是翠绿深灰的，另一面是橙黄赤红的，放佛置身画中，婷婷给我拍照片，后来我才发现自己笑得牙上都是口红。

越往西越是寒冷干燥，婷婷准备了两个帽子，一个给我戴，她又从包里扯出来一条大围巾包在自己头上，我看了看自己的纱巾和口罩，觉得自己弱爆了。我们在祁连山的梦柯冰川上看雪，进入山口前还签了“生死状”，我们承包了整个大山谷，婷婷开心地嗷嗷叫，我躺在大石头上参悟人生。在阳关、玉门关的无人区里看见了海市蜃楼和三匹狼，我们穿越有鹰掠过的草原、满地黑色碎石的雅丹地貌、紫色的戈壁滩，遇见神奇的锁阳，还用农家大盘鸡和驴肉黄面塞饱肚皮，婷婷跟我说从来不知道祖国这么辽阔，我也感叹，不到西北不知祖国幅员辽阔辽阔如斯。我们干脆一口气在莫高窟呆了5个小时，听了6位讲解员讲解，看到了13个洞窟。北魏的塑像、西夏的壁画、唐代的雕刻……精美绝伦，我们在九色鹿壁画下呆愣的张大嘴，痴迷于法华洞中唐人的山水图，我在“东方蒙娜丽莎微笑”的观音塑像前对婷婷一阵激动的拍打，她忙于被美震惊而对我的“殴打”毫无反应…我告诉婷婷之前莫高窟有多么厉害，那些壁画甚至叠了又叠，婷婷睁大了眼睛看着金顶，目光痴迷，跟我说——“好想把那些金子刮下来带走！发了！”哎……我就告诉她之前那些心酸的往事，我们手拉手在那段悲伤历史的记录馆里流泪，婷婷说没来得及开心就伤心了，这全都要感谢和怪我，这么复杂的情绪也亏了她理直气壮地表达。敦煌，敦大也，煌繁盛也，这个古丝绸之路的要塞，历史与自然齐美，我们跟它依依惜别。

返程地是兰州，我们两个华北黄河边长大的姑娘被清澈又滚滚东流的黄河吓呆了，这完全不是那个满是沙子没多少水我们认识的黄河嘛！哦，也对，还没有刮走黄土高原的“底妆”，难怪如此。嗦了一碗正宗的兰州拉面，喝一杯没有敦煌正宗的杏皮水，我们在九曲安澜的牌匾下凑了脑袋自拍，婷婷翻了翻前几天的照片大声嚎叫了起来，说我们至少黑了五度……我笑得从坐着的栏杆上跌下来，笑声顺着公园里练字的大爷、舞扇的阿姨、牙牙学语的孩子滑到轰隆隆的河水里……洗掉了几天的疲乏，只留下旅行的快慰和酣畅。

每天写一点，慢慢写吧，五年时间好多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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