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焕&范范

我是K。

我还是个小孩子时，被朋友们带去棉棉家玩。穿着红色露背装的棉棉，眉毛挑得很高，涂着亮亮的眼影，在她家别墅里跳舞。虽然她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情，但是她的神情里总是有着少女的天真。朋友们和棉棉聊天，而我躺在阳台上看星星。棉棉一讲话像是打开阀门的水库，那些好玩的想法和特别酷的话像洪水一样向你涌过来，用一万吨麻袋都挡不住。

我想这对于倾听者来说不是件坏事，但是对于倾诉者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这样的倾诉，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无形的消耗，他们的热情和能量，在这样琐碎的事情里被消耗掉了。那天我看着棉棉掉眼泪，棉棉递给我一根烟：嘿，没事的。她笑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像是在初恋的少女。

我离开家出去游荡以后，遇到过很多女孩，我谁都不爱，但是我总是能闻到她们身上的味道。后来看了《香水》这部电影以后，我吓得一身冷汗，准备开始看心理医生。

那时我天天混在论坛里，和L、范范、缪缪、dada一起写狗屁不通的诗歌和小说。我在发表完以后总是能第一时间收到他们的回复，我们开始写信，有时是L写给我，有时是范范写给我。范范写的字圆圆的。

“是一个乖巧的女生呢”我想。

第一次见到范范的时候，我有点惊讶，她梳着那年很流行的爆炸头，穿着海魂衫和红色铅笔裤，看上去像一个朋克。

我说你很乖啊。范范听了以后笑到桌子下面去了：你认真的吗？我是朋克诶。

可是她就是很乖的女生，虽然她自己不这样认为。

她总觉得自己经历过很多痛苦，是被生活锤不倒的硬汉——但是范范啊，其实你是个玻璃少女啊。虽然L总是背叛你，可是他从来没真正伤害过你。你总是觉得自己身体不好，但是还是很能撑，但是陪你去过一次医院的我发现你，真的很怕疼。是啊，你的青春经历了一些别人的痛苦，可是我想这些痛苦是L的痛苦，同时也被他自己承担了。

你并没有想过这些事情。

那天你和我吐槽，说算命说你从出生到现在生活一直很顺，这太不准了。其实你过得很顺遂，你经历的死亡还有痛苦，都是别人的不是吗？

你感到痛苦，因为你这个人啊总是有用不完的感受力。你总是能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这才是你全部痛苦的根源。一个人可以感受到痛苦是好的，就像你说的，一个人被幸福包围，是不可能伟大的。我们需要被痛苦碾碎，才能在破碎中寻找完全。

可是你只是痛苦的旁观者，所以呢，你还是没法变得伟大。哈哈。

你是有天赋的人，这种天赋并不是写作或者什么其他的才艺。所有的才艺通过训练都可以变得高明和伟大，这没什么稀奇。我觉得你的天赋在于你对生活的感知力。你是个朴素的人，非常朴素。我说的不是你不爱逛街不爱化妆，而是一种质朴，或者用句恶俗的话来说，你是个有赤子之心的人。

虽然你总是嘴硬，说什么找个男朋友随便玩玩，其实呢，我知道你的，你说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别人说的什么话，你都会当真。

哪有你这样的人呢。别人和你说：有空一起吃饭。你就心心念着，开始挑对方可能会喜欢的餐厅。别人和你说：我永远都不会从你生活里消失的。你就觉得他真的会一辈子都把你当朋友。

你，太重义气，又太讲道理。L离开以后，大家有些担心你，并不是担心你伤心，而是担心你被骗。

你总是吐槽你妹妹没有脑子，其实呢，你要比你妹妹容易上当得多，你太容易被感动。你可以被美感动被痛苦感动被快乐感动，而人一旦被感动就很难理智去考虑一些事情了。

这次呢，焕焕去俄罗斯找你，也是我出的主意。我并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喜欢你，不过你们是一对傻子就是了。

我在北京写代码那段日子里认识焕焕的，我们总能在演出现场遇到，我们爱的乐队都差不多。后来才知道焕焕和你的一些朋友也认识，这个世界，太小了。

那时我准备去看心理医生，而焕焕也打算去看。

“你怎么了？”我问他

“没什么烦恼吧。”他说。

“我也是。”

没多久焕焕的烦恼就来了，他是学医的，在医院实习时每天都哭：怎么会有人活得这么苦？

焕少爷父母和我父母一样，他们对我们几乎没有什么指望：活着就好了，做个好人就好了。

焕少爷就这么离开了医疗界。

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有钱活着就不想上班。拯救人类啊，推动社会进步啊这种事情，我们一点兴趣也没有。

但是我们又不是一类人。我对这个世界是有些厌倦的，如果世界明天就炸掉，我应该是带头鼓掌的人。而焕焕是太喜欢这个世界了，他善良得有些要命：如果可以救别人的话，他肯定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的。

所以当他和我说他喜欢范范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惊讶，两个笨蛋，看对眼是容易的。

焕焕和范范是天真的，他们的天真来自于他们的朴素。这种天生的朴素让我很羡慕。他们不需要像梭罗一样做作得隐居在瓦尔登湖里，也不需要像我一样故意做些体力活去体会那些朴素。他们的天性决定了这些事情。

范范总是很担心自己被生活里的痛苦消耗掉，她每次感情受挫的时候总是哭着问我：怎么办，我觉得我没法爱上任何人了。但是呢，她总是很快又陷入了一段让她痛苦的感情。

我想她和焕焕是很难被消耗掉的，他们朴素的天性决定了他们可以给予很多，但是索取的却很少。大家觉得这样的人总是吃亏的人，但是我想这样的人是幸福的。他们爱的能力太过强烈，又不知疲倦，不依靠吸取别人的能量就可以活下去。

范范那天问我：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过了三十岁以后反而比年轻的时候更受大家欢迎？

我告诉她：因为大家经历了生活的苦难以后发现年轻时看脸，其实是不对的。你更适合作为一起生活的伴侣呢。

哈哈，希望你们啊，永远做一个朴素的人呢。

以及不管你们是不是要结婚，以后啊，都要给我些稿费啊。

PS：焕焕妈妈那天和我吐槽，这两个人啊，在我们家乡话里，其实名字是一样的，你看看他们就是这么有缘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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