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的外婆
我至今都不知道外婆的名字,这个女人有很多标签,妻子,妈妈,奶奶、外婆。都是基于别人的身份标签,没有她自己的,甚至我猜测,也许连她自己都已经忘记自己的名字。
在那个年代,女人还是在家带孩子照顾家庭的年代里,外婆已经有自己的工作。虽然在我们家乡,银行学校政府部门的工作才被称之为工作。而外婆在菜市场门口修鞋。所以其他人眼里这不能称之为工作。但是新时代的我们想必是承认的。
我不知道外婆是如何学会这个技能的,但她用这个技能养活了一家。4个女儿,2个儿子。妈妈是她的大女儿,继承了外婆能干外向的特点,在爸爸的饭桌上被嘲笑刚嫁进来的时候什么菜都不会烧,是奶奶和爸爸教会的。爸爸的语气很得意,然而家里厨房是只有妈妈的背影的。妈妈被教会了做菜,一做就是一辈子。
因为妈妈的能干,所以我们家孩子和外婆接触不多。我记忆中只有两处。一是大概5、6岁的时候,和弟弟在菜场门口坐着玩,看外婆修鞋。修鞋的榔头和钉子磨得黑亮,冬日的阳光洒在上面,好像可以直接映出外婆的脸。街上人来人往,但是我只对那个榔头和钉子碰撞在一起的叮叮铛铛的声音有印象,连外婆的脸也是记不清了。
二是极少数的一次,妈妈大概去其他地方了,让我去外婆家吃饭。外婆家有身体不便的大舅,小舅,来自贵州的小舅妈,和小表弟,满满当当的一家人。但是不同于第一次的阳光明媚,这次是黑漆漆的屋子,连桌子上的菜都是黑乎乎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吃不习惯,外婆塞了很多菜给我,而能吃名声在外的我也没有吃完。最后我把碗和碗里的肉拿到屋外的洗碗槽里,看着黑乎乎的肉好一会儿。
后来,人民物质生活条件好了,来修鞋的人也少了。外婆的修鞋摊子也收了。再之后,很多很多年以后,就是外婆得了癌症,陡然间,她又回到了我们的视线里。在黑漆漆的小屋里见到半躺着的外婆,与她闲聊,竟是比过去几十年说的话还要多。
外婆的故事很短。写作的老师说要写陷入困境的主人公,要有多多的素材才能写出好的故事。所以外婆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的主人公。然而现在不写又到什么时候写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