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羁旅客 南腔北调人
我对艺术心向往之,但没受过什么熏陶,一直无法读懂书法之美。在“朴树突然现身后海街头为路人歌唱”的帖子在朋友圈广泛流传的时候,我正抱着蒋勋的《汉字书法之美》入迷。
《汉字书法之美》翻过唐楷与瘦金体,就到了元明的书法,里面有一幅字很是特别

一篙春水半溪烟, 抱月怀中枕斗眠。 说与旁人浑不识, 英雄回首是神仙。
对上幅字,书中作如此解读:
“水”这个字明显有对字形的破坏拆解,非行非草。
“抱月”二字,像狂醉烂醉之后的颓丧茫然,但下面一道“中”的尾笔拉长线条,中锋悬腕,几次顿挫,力度万钧,又使人精神一爽。
“眠”这个字颠倒撕破,飞白牵丝不断,连绵纠缠,是真正在“画”字了。
结尾二字“神仙”,如烟篆在空中袅袅流转散去,笔法与墨色都如神附身,不可思议。
相信每个人在小学时期都有一段被逼着练字写字的时光,那时我的字时而工整,时而凌乱,在字迹潦草时,每每有文字落笔结束时有一条竖线或捺的,我往往喜欢一笔死拉到底,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释放我禁锢已久的心性,一表我豪气万丈天的气概。
看到徐渭的这副字里的“中”和“人”字时,那种落笔,那种波折长度,让我想起了自己少年时练字写字时的状态。王羲之、颜真卿、颠张狂素、米芾、蔡京、宋徽宗等等,这些都是历史上著名的书法大家,而徐渭其人,我却未曾听说,书里还说徐渭有东方“梵高”之称,哦?这倒挺有高度的,于是我开始搜寻起徐渭此人史料。
一看史料才知,原来徐渭和解缙、杨慎一起被称为明代三大才子。
被冠以XX梵高之称的,除了有艺术天分外,往往脑子也都有些问题,徐渭正是如此。
庶出,百日后父死,十岁时生母被逐致骨肉分离,后来当了几年上门女婿后妻子也离世;尽管自幼有神童之称,但科举这条路他也走的异常艰辛,二十岁考中了秀才,此后直到四十一岁时,始终未能中举。
后来他总算遇到了伯乐,时任浙闽总督的胡宗宪,这段时期算是他的极盛之时,大有李白当年的“天子呼来不上船”的狂劲儿。后来胡宗宪入狱,徐渭多少受了些刺激,竟然先后自杀了九次,或用利斧敲击脑门,或将铁钉刺入左耳数寸,或用锥子击碎肾囊,然而“屡试屡败”。如果说做幕僚时他是李白式的佯狂,那此时他便是真癫狂,除了九次自杀,他还在一次狂乱之中杀死了自己续娶的妻子,为此获狱7年,到万历元年大赦时方出狱。
六十岁时,好友张元忭邀请徐渭去京,但两人关系很快就恶化了。据张岱的记叙,张元忭是个性格严峻、恪守礼教的人,而徐渭却生性放纵,不愿受传统礼法的束缚。张元忭常常以封建礼教约制徐渭,这使徐渭大为恼火。他曾对张元忭说:“我杀人当死,也不过是颈上一刀,你现在竟要把我剁成肉糜”。
《红楼梦》里宝黛一生至交,原因之一就是宝玉认为黛玉一直是那个懂他的人,不似湘云袭人宝钗那般经常灌输功名利禄这些“混帐话”。
我们都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若能做到“己所欲,勿施人”,也就不会出现“你妈觉得你冷”、“你妈觉得你该结婚”了的“这么做都是为你好”的是非了。
扯远了,总之,看来张元忭并非那个懂徐渭的人。据说张元忭去世时,徐渭往张家吊唁,抚棺恸哭,不告姓名便离去。
史料还记载,徐渭一生不治产业,钱财随手散尽,晚年只得靠卖字画度日。但手头稍为宽裕,便不肯再作。晚年贫病交加,徐渭越发厌恶富贵者与礼法之士,所蓄书籍数千卷变卖殆尽,常至断炊。但他狷傲愈甚,常“忍饥月下独徘徊”,杜门谢客,不肯见富家贵室,据说有人来访,徐渭不愿见,便手推柴门大呼:“徐渭不在!”有时豪饮酒肆,有时自持斧毁面破头,精神病也日益严重。
正如书中所言,徐渭一生的奇特遭遇,使他的书法线条奇诡纵肆,仿佛在许多阻碍中顽强固执的力量,一笔线条中许多顿挫。“顿挫”是笔法,也是他生命中的困顿与挫折。
这是一个何等癫狂而又敏感矛盾的一个人。我们常常对人说“愿你出走半生,仍是少年”,徐渭出走半生,及至晚年,其内心可能还真的是一个少年,也就是这样一个出走半生仍少年的人,成了后世书法绘画家们精神领袖。
陶望龄说:“越之文士著名者,前唯陆务观(陆游)最善,后则文长。”
八大山人朱耷和石涛都十分推崇大写意画的开山鼻祖徐渭,石涛称赞说:“青藤笔墨人间宝,数十年来无此道。”
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由于推崇徐渭的绘画技能,特地刻了一方印章:“青藤门下走狗郑燮”
海派大师吴昌硕说:“青藤画,奇古放逸,不可一世。”
当代花鸟巨匠齐白石更说的动情:“青藤,雪个(朱耷),大涤子(石涛)之画能横涂纵抹,余心极服之,恨不生三百年前,或为诸君摸墨理纸。”
再看看朋友圈刷屏的突然出现后海街头为路人唱歌的朴树,想想他的“平凡之路”,似乎与徐渭有某些神交之处。
朴树在参加综艺节目时,主持人问为什么来参加这个节目?朴树认真地回答:这是我的工作吧,对吗?我靠这个赚钱,人得吃饭。于是乎,“朴树缺钱”一度登上各大娱乐头条。
网友说,十几岁的时候喜欢朴树,觉得他文艺;后来长大点儿讨厌朴树,认为他装逼;现在却愈发热爱朴树,因为终于懂得了他的纯粹。
愿这个年代的朴树们,不会是“天涯羁旅客,南腔北调人”。 #不知为何写到最后就不想好好写了 徐渭的画还没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