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在有限的时空里爱你
前段时间妈妈去给外公外婆上坟,托她多帮我在坟前说几句。外婆似乎生气了,托梦上来了。可我分明看到坟前那两个雕塑栩栩如生,二老各自一手托腮,慈祥地看着前来看他们的家人,妈妈,姨妈,哥哥,妹妹,我……想到外婆走的时候我不在家,就在坟前多驻留了一会儿,岂知外婆动了一下,换用手背拖着下巴,冲着我笑,我竟一点也不害怕,跟妈妈说外婆动了一下,心里觉得外婆还是喜欢我的,我看她冲我笑,眼泪就涌了上来,分明就像那年初次去看外公。只是这次我无处可藏,妈妈看到了,一开始也没说什么。可见我好像没有停的意思,便骂我别哭了别装了,我竟然一个“滚”字回了去,然后便是错愕,睁开了眼。
可妈妈为什么叫我别装了呢?她是想说,她觉得我哭是因为觉得我没能好好陪外婆,却在她过世后假兮兮觉得亏欠。那现在妈妈还在,作为儿子,我应该知道怎么做。那个“滚”字虽然现实中我说不出口,但似乎也能反应有时候跟妈妈吵起来的激烈程度。可能是我在告诉妈妈,我不是因为觉得歉疚而哭,我只是想外婆罢了,突然看到了,我既开心又难过。是的,我不觉得歉疚,在我有限的时空里,我相信外婆能感觉到我的爱。
老实讲,我对父母的感受是矛盾的。一方面传统文化社会环境告诉我,我应该尽孝,一方面成长经历又告诉我,我内心对父母的感情真的没那么浓烈,即便我很感激生命是父母给的。从小我接到的信号就是,我得独立,得自觉。到什么程度呢?小学作业有关朗读、拼音的部分,随便读一下,然后找外公签字就好了。外公不懂拼音,也听不出错误。正确与否自己判断,第二天上课后果怎样也得自己负责。我以前觉得欧美电影里的子女关系是漠然的,不如华人文化里那么浓烈,甚至不够像家,脑子里会想起中学时代课本里歪歪斜斜的刻板印象: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里逐渐物化、冷漠的社会关系。孩子成年了,父母两手一撒松了口气,孩子突然少了依仗,摸爬滚打。然后聚少离多,理解不能,矛盾不断。可后来,我慢慢觉得这爱远比我想的还要含蓄,没有压力,自然,为什么电影里很多孩子反而接收不到呢。毕竟父母也处于一个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期待孩子能多陪伴,另一方面又很清楚,后面几十年,陪伴孩子的还有他自己的世界,他的世界需要他自己去走,一个新世界:不放手,你如何学会重新走路,我也不会给你压力,实在不行了我再拉你一把。但是我爸妈放手太早了,我觉得自己现在还没长醒。所以我知道怎么去爱外公外婆,怎样去爱恋人,但我不知道怎样去爱父母。而父母有时候嘴里说的能感受到我爱的行为,很多并不承载着我的爱,更像是他们嘴里的“孝”而不是“爱”。
妈妈有时候会表达对于缺席我几乎整个童年甚至青少年的愧疚,我以前想起这个就很难受,脑子里全是一个几岁小孩儿过年的时候跑去别人家里,等电话的场景,我还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哭了,装作很幸福的样子。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我等不及了,就自己去拨电话,但我兴奋过头,把后面分机的号码也直接输进去了,嘟嘟嘟了半天没人接,除了失落就是失落,等我想起来拨错的时候,我已经不想去碰那个电话了。那大概是我童年最难过的时刻,我对父母的想念似乎在小学时代就被榨干了。后来妈妈一直想弥补这个缺憾,可我那会儿已经十七八岁了,她开始试着管我照顾我。我是真的很抗拒的,毕竟住校生活已经快七年了。在大学宿舍隔着电话直接吵了一通,两边都哭得不成样子。但我知道我开始懂事了,懂自己的,也懂他们的。后来我暗示他们,这个是弥补不了的,它给我心理上带来的一些影响,无时无刻不影响着我的思考模式,我们的相处模式,但这并不妨碍我内心是爱他们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让彼此都感到自然,舒服。我也知道她只是想在有限的时空里爱我,那每次见面给我买的一大堆弹珠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小时候可喜欢弹珠了。当然,我没有把所有告诉妈妈,不是怕她不理解,是怕她难过。
起床,烧洗澡水,打开电脑,试着把情绪记下。我回头看着正在熟睡的熊,她脸上分明写着 :别来抱我别叫醒我,我现在只想睡觉,不爱你。
破涕为笑。
2018年2月24日 星期六
PS:读自己很早之前写的东西,总是会有额外的感触。尤其是这段时间正在经历不顺,我总想把自己填满,然后少一些想法,不管是用游戏还是用别的堕落的方法、努力的方法,但总觉得少点精神上的寄托,仿佛那口气已经下去了,回不来了,就像杰拉德摔倒那个赛季,似乎割腕放掉了我对英超冠军的所有热血。我知道那是很恐怖的,于是我知道我现在的状态是很恐怖的,失去,是恐怖的。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真的没什么事,若不是这种失眠的经历,我或许会觉得我其实很OK。但我真的很怕这种突然的彻夜未眠,脑子一直在转,想法一个接一个,眼睛很累,身体很累,但睡不着。充满了一股表达欲,但又什么都表达不好。哦,我从来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没表达出自己所有的感受,难受,整个人其实是很封闭、束缚的,带着枷锁的?(这都不是我要找的形容词,但就是如鲠在喉)。但既然想表达,还是老办法,写东西吧。然后看到了这篇只能自己可见的日志。我清楚地记得写下这篇这日志的那个周末早晨,我做了那个梦,说了梦话,突然很精神。脑子里转动的是我跟父母的关系,准确点说,是我跟母亲的关系。这样说再次显得有点刻薄,但我现在立马再想一遍,我脑子里跟父亲有关的印象深刻的画面,屈指可数,很寒碜。当然,也可能是这几年我不想提他,自动过滤的,但即使是这样,也能窥见一二。越想越乱,我就起来写了这篇。短短一篇,我从7点写到10点,若不是因为看了时间,我不会相信自己写东西是这么慢的,我甚至觉得我一直在敲键盘,写的很流畅,写完看了两遍,没有什么修改。我罕见地觉得自己想表达的关于这个主题的东西都在里面了,不多不少。我上一次读东西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看《包法利夫人》的时候,笑。
我本来不想发这篇,因为里面有让我很舒服的内容,也有让我很难受的内容。我也怕别人读了不舒服。但转头一想,如果不发出来,其实不是一个完整的表达和宣泄的过程,人是不喜欢有瑕疵的,我不想骗自己,最近也不能在我面前提及我没能做完的事,我是脆弱的,又骄傲的。我觉得或许过段时间我会整理一下,把我没做完的这件事,写一下,或许是几个月,或许是几年,或许憋到死吧。
好了,就到这儿,读后感我初中见得很多,但真没见过读自己的还写的,大概就叫话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