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救命草83：芍药

“秀色可餐”几乎是为芍药量身打造的成语。面对它那柔弱妩媚的艳丽，咱不吃不足以示爱。相对简易的操作，是用干花瓣与粳米、白糖煮粥；或与鸡蛋、面粉做饼；或直接当茶叶泡。而且，以上所有残酷举动，都可以赋诗纪念——人类文化积累的基础，其实杀气腾腾。
                
                
男性诗人基本都将芍药当美女看待了。虽无杀气，却有“阳痿”感。这个表述不雅，但可能非常贴切。喊过“大江东去”的苏东坡，在一首《玉盘盂》中也没了气概，只道“姑山亲见雪肌肤”，便是针对芍药——大诗人颇显媚态。他弟弟苏辙看到芍药凋零，有爱断情伤之愁，叹息“憔悴无言损玉肤”。这兄弟俩或是芍药的前世情侣吧？
合肥乡村有专门种植芍药的农夫，因此我见过大片的芍药花，可惜都是粉紫红色的那种，其他颜色则罕有。虽然略显单调，却气势磅礴。原本柔弱的芍药花，为大地铺上一层香艳，若舞女挥动的广袤绸缎，“刷”地飞向天际。婉约与豪放，只是一种量变过程。
                
                
有经验的农夫说，芍药和牡丹一起栽培，效果最好。牡丹似乎能增强芍药的生命力和艺术表现力。古人认为这两种花若姊妹，其实前者是木本植物，而后者是草本植物，但花朵确有某种精神共通。芍药绽放之时，正逢樱桃鲜艳欲滴。南宋“文坛盟主”周必大与朋友们吃樱桃、赏芍药，诗情盎然——
清晨自扫落花厅，小瓮亲篘[chōu]竹叶青。
簪盍同时过陋巷，胪传相与记彤庭。
阶翻红叶曾重见，敕赐朱樱亦屡经。
老去飘零无此梦，诗来有吟有余馨。
——“阶翻红叶”便是指芍药点染的庭院景色。现代都市或乡村，仅为观赏而种植芍药的少了，可能是技术操作层面比较复杂吧？而古人却愿意为此不辞辛劳。当然，一个重要目的可能是做家庭用药。其根即中药里的“白芍”，能治腹痛、胃痉挛、眩晕且利尿。宋代郑樵的《通志略》记载——
芍药著于三代之际，风雅所流咏也。
                
                
——“三代”指夏、商、周，而关于芍药的最早记载，在《诗经•郑风•溱洧[zhēn wěi]》中，前两代其实不可考。当时，溱河与洧河边是青年男女谈情说爱的地方，“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芍）药”——这花儿被情人互赠，是爱的信物。春天的风中，原野一片生机，芍药盛开的颜色和味道，是一场关于爱情的“精神烧烤”，美味浓郁而芬芳。韩愈漫步在大唐王朝的天空下，隐约间似有共鸣——
浩态狂香昔未逢，红灯烁烁绿盘龙。
觉来独对情惊恐，身在仙宫第几重。
                
                
——当然，韩愈那时或许已经过了恋爱季节，但将他这首诗强拉进新人洞房也未尝不可。芍药的美好意象四通八达，何愁放错了地方？
可惜夏天一到，芍药花就退场了。如果大自然的无数花朵是一种精神盛宴，那么，它们在春天的热烈，要远远超过夏季。这是阳光的温度无法表现的热烈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