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在桥底发现一只小怪物

她是被一张薄薄的广告吸引过去的。那是一只刚生下来不久的狗，蜷缩在一根废弃的、贴满广告的电线杆下面。一只刚生下来就瞎了眼的小怪物，眼眶里是两个空洞，虬曲的肉可怖地往外翻着。它耷拉着的尾巴，不知为何也只剩半截。

是了，她想，它刚被生下来时，也和尚未睁眼的众多兄弟姐妹是一样漂亮，不，说不定它是其中最漂亮的那个。浅浅的、细腻的白色毛发，摸起来或许像身量未足的少年刚剃完不久便冒出的胡须吧。

只是终有一天，当它的同胞们陆续睁开湿漉漉的双眼，蹒跚地站起来，摇着尾巴向母亲撒欢时，母亲用湿热的鼻子犹疑地拱了拱那瘦弱躯体，见没反应便带着它的同胞们自己走开。

它蜷在那里瑟瑟发抖了许久，空气中的湿气也渐褪去，太阳升到高空，恰照耀到它的毛发。被阳光烘了许久，它翕动了一下耷拉着的耳朵，自己扭过头来，开始舔舐着身上因为羊水未干而凝结的一簇簇毛，粉红色的舌苔时不时探出来。

她又捂紧了衣口，想向此刻自己视线内唯一的活物靠近些。

觉察到前方的脚步和摩擦的声音，它的毛一下竖起来，只是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地向后跑，跑到阴影处，便立马转过头来，仰着头颅凶狠地嚎叫着，作出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

生涩的示威。

她见过的，食物链顶端的野兽们根本就不会把最柔软的脖颈暴露在外。明明咧着嘴想把才长齐的尖牙现出来，却在每声嚎叫末尾都带着点委屈的鼻音，在她听来，竟像是一声声央求。

好像被它夺去了自己仅剩的全部感情，她对面前这只小兽突然生出无尽的偏爱，觉得世上任何一只有着光滑柔顺的皮毛的猫狗都不再会引起她的兴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