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尔的小鞋子

尼泊尔的小鞋子 “嗨！你好。” 在异国他乡，这个孩子居然会说中文。我很自然的回了一句:”你好！你怎么会说中文？” 其实是两个孩子，大点儿的那个孩子，穿着牛仔裤，脚上一双人字拖鞋，脚上黑黑的，上身穿着夹克，胸膛是很明显的鸡胸----这是营养不良的特征。脸上也很瘦。 小点的孩子气色就好多了，还有点婴儿肥，穿的也体面些，脚上是一双皮鞋，鞋面已经有点起皮了。 这是在尼泊尔加德满都附近，中国人叫它巴德岗，当地人称为巴克塔普尔，此地有杜巴广场，曾经是尼泊尔的首都，有精美的神庙建筑。 此时我和女友刚刚从陶马迪广场的神庙下来。 “我在加德满都的中文学校学习，每个月的学费是一千卢比。”孩子说。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鲁本斯。” “他呢？” “巴布。” “你可以带我们转转吗？我给你一百卢比。”说着，我掏出一百卢比递给他。 鲁本斯接过钱，脸上有些尴尬，随手递给了巴布：“钱不重要”。 转了一圈后，我让鲁本斯带我去吃东西，先是在神庙侧廊的一家煎饼店，吃饭的时候，我问：“你的爸爸是做什么的？”正在吃饼的鲁本斯一挥手：“爸爸走了。”我不禁觉得一阵心酸。 “那你家里还有谁？” “两个哥哥和妈妈，妈妈在那里，大哥23岁，开巴士，二哥20岁是粉刷工。” 吃完煎饼，我再让他带我们去吃momo。 吃完饭，走出店门。 “你能给我的朋友买一本英语字典吗？”鲁本斯说。 “要多少钱？” “六百卢比” 我心算了一下，折合人民币四十元。 “可以的。” 去买字典的路上，我看了看鲁本斯穿着人字拖的黑脚，叫住他：“我给你买双鞋吧！” 鲁本斯兴高采烈的带着我去了一家鞋店，要老板拿双皮鞋来。我问老板：“格底排沙？”多少钱的意思，吃饭的时候向鲁本斯学来的。 老板拿出计算器按了一个数字：2200. 我吃了一惊，折合人民币130元，不便宜，原本只打算买双价值人民币三十元左右的胶鞋给他的。 我说：“便宜些。” 老板又按了一个数字：1800 我说：“ok” 鲁本斯试了一双，太小。 试了第二双的时候，老板给了鲁本斯一个塑料袋套脚，是怕他的黑脚弄脏了鞋，这双大小合适。 我拿了个袋子，转了鲁本斯换下来的拖鞋，递给他。 出了鞋店，鲁本斯掀了掀夹克：“能给我买这个吗？” 我摇摇头：“我口袋的钱不多了。” 一行四人去到书店，让老板拿了一本厚厚的字典，我拿出五百卢比，让巴布拿出先前的一百卢比，付了钱。 鲁本斯指指头上吊着的足球：“我想要这个” 我说：“no more。” 出了书店，鲁本斯说：“我去找朋友们了，明天中午一点钟我在广场等你，带你坐巴士去那家阔特。” 孩子们走后，女友问我买鞋花了多少钱，我说人民币一百块出头吧。她吃了一惊，问为什么出手这么大方。 我说，在我小时候，夏天穿的塑料凉鞋大概三块钱一双，会特意买大些，买的时候就预备要穿两年，有时候两年后穿坏了都还嫌大。第一年是新的，第二年鞋带就断了，然后就会从破凉鞋剪下来一段，在灶台把火钳烧红，给凉鞋打个补丁，把剪下来这一段黏上去，现在还能记起那刺鼻子的塑料融化的味道。打上补丁这样又能支持一段时间。往往找不到颜色一样的补丁，于是就穿着一双远远就能看出是打了补丁的旧凉鞋。更尴尬的是，在上学或者放学的路上，补丁掉落了，于是凉鞋就变成了拖鞋，一路及拉着走。 虽然是孩子，也希望能穿着没有补丁的新鞋出门。 要问童年的愿望，最大的愿望之一就是每年夏天可以买新鞋，穿新鞋，不用穿去年的旧鞋子，更不用打补丁。 这个愿望，还真实现过一次。 八岁那年暑假，我正一个人在家，突然有人敲门，来的是一个有些面熟戴着眼镜的大哥哥。这是我以前的邻居。那时候他住我家楼上，那时候就已经读了高中，准备高考，来找我的时候是已经师专毕业，在中学教书了（这是我母亲后来告诉我的）。说起来我三岁到五岁之间，跟他有过交集。具体方式就是，我从楼下冲到楼上他的书房，他在准备功课，我的目标是地上晾晒的荸荠，用小手抓起两个，大笑着跑下楼。主要的乐趣不在吃荸荠，而是这公然的抢夺。还记得他从来不生气，而是微笑着看我的来去如风。 记得那天大哥哥带着我去供销社买了一双崭新的塑料凉鞋，我实在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所以全程很拘谨----此时的我已经上到小学三年级，不再像学前班那么豪放。 这件事我记了好多年。后来一直没有这位大哥哥的联系方式，如果能找得到，我还要上门拜访。 当然不是还鞋子。 没想到这双鞋子，会还在远隔万里之外的尼泊尔的鲁本斯身上。 听完这个故事，女友理解了我。 第二天早上，我们又去了陶马迪广场的神庙，正坐在门廊那里，看来来往往的行人。 “嗨！你好” 我一回头，是个孩子，但不是昨天的鲁本斯和巴布，是个陌生的孩子。 “你好啊。”我回答。“你怎么会说中文？” 这个孩子很瘦，看起来八九岁，他说“我在加德满都上中文学校，每个月学费一千卢比。” 我和女友对望一眼。 “你爸爸呢？”我继续问。 “爸爸走了！”孩子背靠神庙的大门，一挥手。 我沉默了，这时候我脸色一定是不怎么好看，因为孩子看我们不搭腔，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