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戏精朋友
查看话题 >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
张新旭外号叫画师,男的,画的一手好画,因为爱画男人的裸体,在微博上拥有不少粉丝。他见到生人有点腼腆,混熟之后,又很闹腾,不了解的都说他高冷,熟人都知道他,挺热心,还有点二。 因为生就一副好皮囊,男朋友交了不少,可是流水似得换,总有他不称心的毛病。而且眼光奇高,常人眼里的帅哥,他往往不屑一顾,就算吴彦祖肯屈就,他恐怕还要考虑考虑。谁成想,他也会迷上一个人。 那天正是下班高峰期,我在地铁里挤得七荤八素,突然收到画师的微信:“卧槽卧槽卧槽……” 我忙问:“怎么了?” “我遇见了一个人。” “一个男孩儿。” “特别干净。” 画师的信息连珠炮似得发来:“卧槽,好可爱。” 我回他:“所以?”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有没有看过村上那篇文章,遇见百分百女孩?” “看过,怎么了?” “我遇到了百分百男孩儿。我要娶他。” 这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能让画师看上的男孩,到底长什么样呢? “光说有什么用,拍个照片发来。”我说。 “他下车了。” 后来画师是这么描述当时情景的。 那天他下班之后,从十号线换乘五号线,就在车厢里,他看到了那个背影,只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就移不开了。那人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棉袄,头戴小黑帽,右手把着吊环,左手拎电脑包,个子不高,他目测一下,能有一米七五左右。 最吸引他的,是那人的后侧脸,尤其是腮帮子到脖颈处,有个圆润的弧度,显得特别干净,让他忍不住想亲一下。画师就站在他侧后方,眼神直瞄着人家的侧脸偷看,同时对他的正脸,产生了无限想象。 画师很想探过头去,看一看他正脸长什么样,可是又怕太鲁莽,所以一直忍着。这时候,地铁走了两站,到大屯路东站的时候,他动了动,然后转过头来看画师。画师说他当时心里一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又不敢和他对视,慌乱地把目光低下去。然后他听到那人对他说话,声音沉浑,彬彬有礼,有些沙哑,却很动听。那人问他:“下车吗?” 画师慌乱地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人从他面前挤过去,下了车。画师的目光尾随着他,他在人群中那么显眼,好像身上有光。直到地铁开动,已经看不见人,他的目光,还在那个方向流连。心中激动,难以言喻,所以迫不及待地给我发微信,诉说自己的幸运。 我问:“所以,你就是遇见了一个人,话也没说?” 画师点点头。 “那你激动什么?” 画师说:“我怎么能不激动,你想想,遇见一个对你来说,一百分的人,这是多难得的事?这是天赐的缘分呐。” 我嗤笑:“有什么难的?金城武,吴彦祖,梁朝伟,张震,那都是我的一百分。” 见画师一副鄙视的表情,我说:“好,就算是天赐的缘分,你知道他叫什么吗?他在哪上班?住在哪?多大了?性格怎样?结没结婚?是不是GAY?” 我说一句,画师摇一下头,问到后来,我看他情绪有些低落,就识相的打住了。 我本以为这件小事,是画师一时的文艺浪漫,没想到他当了真,拿起画笔,想画出那个人的样子,可是怎么画都不满意,气恼地把画纸揉陈一团扔掉,然后拿出新纸,再画。他每天下班之后,换乘到五号线,都要从那节车厢上车,左顾右盼,期望再次看见那个背影,可是再也没有遇见过。 我逗他:“也许人家不住在大屯,只是去那走朋友。” 画师说:“不可能,正是下班的时间,而且他拎着电脑包,不是回家是什么?” 我说:“也许人家平时都开车上班,偏巧那天限号,坐了地铁。” 画师点点头:“有这个可能,那他每周至少会乘一次地铁啊。” 我为之气结,又说:“就算人家乘地铁,也不一定就非要在那节车厢啊。” 画师拍手一笑,说:“这个问题我想过,他要是坐地铁,就一定会在这节车厢,因为车门正对着出站口楼梯。” 对于画师这种小孩儿式的执着,我和几个朋友都表示不能理解,话说回来,就算遇见了,他又能怎么样呢?上去找人要电话?怕不是要把你当骗子。只有他自己乐此不疲,连男朋友都换的少了。可是北京这么大,人这么多,想遇见一个人,谈何容易?我们都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直到画师突然跟我说,他又遇见那个人了,我着实吃了一惊。更让我吃惊的,是画师的表现。 画师说,他那天在车厢里又遇见小黑帽,心几乎从嗓子眼蹦出来。他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搭话,设想了许多种方案,没一个能行得通。很快车到大屯路东站,小黑帽往车门处移动,画师沮丧的想哭,他感觉自己就要永远的失去他了,这个结果,是他不能承受的。情急之下,他在关门的前一刻,挤下了车。 画师第一次遇见小黑帽,是在三月份,柳梢刚泛黄,乍暖还寒的时候,当他再次遇见小黑帽,已经将近五月,满天飘絮,桃花都快谢了。那天小黑帽没有戴帽子,他理着一头干净的短发,穿一件藏蓝色T恤,黑色夹克衫,下身是休闲裤,运动鞋,手里依旧拎着电脑包。画师跟着他走下楼梯,过了闸机,走出地铁站。 画师说,当时感觉自己就像个猥琐的罪犯,干着一件肮脏的,不可告人的勾当。他不知道自己要跟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上去跟他打招呼,他只是不想放弃,放弃这个将近两个月,辛苦等到的机会。 接下来情节的发展,很像一部烂俗的狗血偶像剧。当小黑帽拿起电话的时候,画师的脑子像被恶魔攥住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冒出来,他意识到机会来了。他开始加速,跑了起来,风从他的耳边掠过,鼓起巨大的啸声,他眯着眼,锁定不远处那个背影,不顾一起地撞了上去。 冲撞使他们两人都打了趔趄,画师听见手机摔在地上的声音,清脆的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他稳住自己,看向小黑帽,装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说:“对不起,对不起。”同时弯腰下去,帮他捡起手机,当看到屏幕上的裂纹时,他仿佛听见了心里在狞笑。 小黑帽接过手机,皱着眉,看着上面的裂痕,解了锁,滑动两下,然后才抬头看向画师。他急忙颔首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注意。手机怎么样,坏了的话,我赔给你。” 小黑帽说:“没事,换个屏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看你这手机挺新的,刚买不久吧,被我弄坏了,赔你个新的吧。 小黑帽有些不好意思,说:“手机用挺久的了,真的不用赔了,你帮我把屏换了就行。” 他越是这样显出敦厚,画师就越是喜欢的不行,他说当时真想搂住他,在他脸上亲一口。就这样,画师要到了小黑帽的微信和电话,还知道了他叫罗林。 自从有了小黑帽儿的联系方式,画师变身成怀春少女,见天琢么着,怎么和人家拉近感情。他先是借修手机为由,请小黑帽吃饭,连着请,一连溜三天下来,小黑帽吃的不好意思了,只好回请他。画师偷着乐,可算是入了他的瓮了。一来二去,俩人迅速熟络起来。 七月份,画师生日,要请大家吃饭“小聚一下”。我们吵嚷着,让他把梦中情人叫来,让大家瞻仰瞻仰。画师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早就跟小黑帽约定好了,转而警告我们:“你们都给我收敛点,别让人看出来你们是一帮基。” 见了小黑帽本人,使我对画师的眼光产生了彻底的怀疑。什么狗屁眼光高啊?我收回前面的话,这分明就是审美偏差,他是往下偏的那种。倒不是说小黑帽长得丑,有点婴儿肥,浓眉小眼,眼皮双的不很明显,看上去确实干净爽利,不过跟帅,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一致怀疑,画师的眼睛,肯定是让什么东西给蒙住了。 吃饭的时候,画师的目光不住的往小黑帽那飘,眼神火辣辣的,又不敢大大方方地瞧,闪躲着,像小孩子觊觎盘子里的糖果,又怕家长训斥,小心翼翼地流连着。小黑帽却浑然不觉,能看出他是个老实人,甚至有些木讷,不太会说那些浮夸的话,聊天倒是很得体的,对人也真诚。喝了些酒后,就更加放开了,跟我们熟络起来,开始聊起工作,他从事IT行业,抱怨经常加班,头顶都要秃了,又说接触不到姑娘,导致一直单身。 他问画师:“张新旭,你有对象吗?” 画师说:“我也是单身。” 又问我们:“你们呢?怎么在座一个女孩都没有?” 我们都说:“我们都没有女朋友。”把重音放在‘女’字上,说完哈哈笑。小黑帽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们,画师扭了扭身子,直使眼色。 画师说,小黑帽这个人,平时比较宅,也没什么朋友。由于他的关系,小黑帽倒是很快融入到我们这个圈子,一有时间,总会凑到一起聚聚。渐渐地,我们发现,本以为是玩玩闹闹的画师,好像真的认真了。他不在和人约会,也不处朋友了,而开始学习打游戏,经常和小黑帽一起开黑。 一次我忍不住问他:“你和那个罗林,是认真的吗?” 画师点点头,不解地看着我:“当然是认真的,你以为我在干嘛?” “他是直的,你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 “你这样很危险。” 画师说:“那又怎么样?” “喜欢人家,又怕人知道,老这么单相思,你图什么?” “知道了又怎么样?连朋友都没得做了。”画师叹了一口气:“哎,人生苦短,我就图个感觉。” 感觉,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一次,小黑帽说住的房子涨租了,准备换地方,画师赶忙说:“我房租也快到期了,准备换地方呢,不如咱们合租吧?” 没几天,画师退了刚交租的单间,跟小黑帽搬到了附近一处两居室,俩人合租了。从此后,画师爱上了烹饪,学会了做家务,迷上了整理房间,从怀春少女进阶成家庭主妇,贤良淑德的那种。 而他和小黑帽的关系,也从普通朋友,发展成好室友,好兄弟。他画的小黑帽,也更形象,更生动,饱含深情,不过那些画,都被他藏在床底下,一次也没让小黑帽看过。一年下来,攒了几百张。 那年十一长假过后,画师心情低落,来找我喝酒。 我问他:“不回家哄孩子,怎么想起我来了?” 画师说:“孩子要结婚了,心里空虚。” 原来小黑帽十一长假回家探亲,家里给物色了一个女朋友,俩人十分聊得来,相见恨晚,关系发展的极其迅猛。这一下猝不及防,让画师着了慌。 我说:“你早就该想到有这一天,现在及时止损,还来得及。” 画师说:“我也没什么奢望,男大当婚,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我还得祝福他呢。” “呵,真够无私的,那你还找我诉什么委屈?” “就是心里有点难受。”说着,画师眼圈有些红了。 三个月后,小黑帽女朋友搬来和他一起住。第二天,我们在他家小聚,庆祝小黑帽脱单。女友长的不错,做菜也很好吃,比画师强些,房间看起来,也比之前更整洁了。有人夸:到底是女孩子,心细,家务活也做的好。小黑帽和女朋友幸福的相视而笑,画师却默默的低下头去。 婚礼定在五月,大家纷纷给包了红包,画师极其浪漫的给包了1314,美其名曰:祝他们白头偕老,一生一世。婚礼在小黑帽老家举行,我们不能去参加,撺掇着在他临走之前,好好的宰他一顿,来个单身派对,没让他女朋友参加。 吃过了饭,又张罗着去唱歌。小黑帽是主角,大家纷纷敬酒,他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又操着破锣嗓子唱歌,专挑情啊,爱啊的唱,唱的我们大皱眉头,只有画师坐在沙发上,身子前倾,一手托腮,听的很认真。 小黑帽唱完,画师站起来要过麦,说:我也给大家唱一首,祝罗林新婚快乐,永远幸福,也祝在座的各位,早日找到女朋友。他把重音放到女字上,一说完,大家都哈哈笑。 音乐响起,画师抱着话筒,走到屏幕前,背对大家,上身随着节奏摆动,开口唱道: 只是在人群里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盼望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 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 开始大家闹闹笑笑,不知不觉,都沉默下来,只有小黑帽还傻呵呵的笑着,跟着清唱。而我却觉得心中酸楚,有点心疼画师,此时唱起这首歌,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讽刺。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传奇?多得是滥俗的现实而以。 那天大家都喝了许多酒,玩的很疯。有人提议玩骰子,掷点儿,两个一样的就亲一口。玩了几轮,好巧不巧,画师和小黑帽碰上了,大家开始起哄,齐叫:亲一个,亲一个。画师看看小黑帽,有些惶恐地退却了,说:不玩了,不玩了,他眼看要结婚了,你们尽瞎闹。 大伙不依,依旧叫:快亲,快亲。 画师皱眉,有些生气了。没想到小黑帽窜上去,搂住他,在脸蛋上亲了一口,亲完后,在大家的叫好声中,看着画师嘿嘿傻笑。这一下猝不及防,画师却愣住了,怔怔地注视着小黑帽,没人唱歌,MV空放着,各种颜色的光,映在画师脸色,他的神情,也好似随着光影不断变换,他嘴唇颤抖,眼睛却越来越亮,突然转身,疾步奔出门去。 我在大门外找到画师,他正在阴影里站着抽烟,我走过去,管他要了根烟,点着,吸了一口。转头看画师,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却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我问:“还进去吗?” 画师摇摇头说:“不了,喝多了,胃里难受。” 我说:“难受吐出来就好了。” 画师点点头,抹干眼泪,看看我,咧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