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的习作

叶圣陶先生的文章,最难忘记的是那册薄薄的《日记三抄》,友人自冷摊拾归,被我抢来快读。平素就很喜欢读日记尺牍类文字,以其中可见真灵魂也,查当晚日记,所得之感是“宛见毅然君子立于眼前”,盖是编所记恰为抗战胜利后叶公与“开明”同仁出川一节,时穷节乃见,诚不诬也。
在郑西谛朱自清俞平伯等好友笔下,叶先生是一质朴忠厚,少年老成之人,是以其文亦方正端直,无丝毫花言巧语,可见是出于天性,勉强不得。这册《未厌居习作》所收的文字多作于二十年代,其时应是少年轻狂,意气风发,而他的文字却仍是平淡如水,不起波澜,虽然无香,也因此而没有杂质。记得他写弘一法师如春园一树,我倒以为这更像是叶先生自己的写照,或者说正由于和法师心有投契,才能在平实中道出精魂所在。看过一册纪念法师的文集,最得其中三味的,除丰子恺外,仅叶公一人而已,他人言语多门外汉皮相语,隔靴搔痒,未得真解,这当非偶然。在这本书里也有涉及弘一法师的两篇小文:《几种赠品》和《两法师》,尤其是后者,所见之深透,几近道矣。

《习作》里的文字以前大部分都一无缘一见,今结缘于此,略尝一味,不禁连呼啧啧,《藕与莼菜》,《“说书”》,《三种船》,《中年人》,《客语》,《与佩弦》,其实举例都是徒劳,实则这一册几十篇文字,无一不具无华清淡之语言,纯朴敦厚之思想,再加不以技巧来修饰,除了说是如水之净,静,淡,诸般感受外,实在是没有其他赞语了。
与其友人及同时人比,叶公应是最不屑于外在技巧的作家,后来他曾大力提倡作文如说话,可见这思想是终身贯之的,但如果以为这淡这朴是不费力气来的则又谬以千里了,这不是不费力,而是需费大力,只不过用得纯熟,举重若轻罢了。张翼德的丈八蛇矛并非不重,偏他能舞得圆范自在,殆同此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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