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狂想曲

临睡前他又一次打开了微信，她的头像蜿蜒在屏幕上，一个个排列着，像列兵或者某种阵仗。仔细看来，每一个她都睁大了眼睛，显出一副天真而狡黠的模样。让人有一种怜惜而不自知的冲动；这恰到好处的程度，有一种花朵，在认真掌握开放的角度。 应当是一种幼小的花株，盛开时节会有湿漉漉的香气。他想。他又盯着她的脸发起了呆，她的五官是清晰的，清晰如同鱼游在水面上。下一刻却又模糊了，任他放大之后依然是模糊的，含着一种意味不明的暧昧。暧昧是混沌的，因此她常常把这暧昧打破，才能塑造她想要的形容。许多内容含在她的眼睛里，有些是不那么好看的，比如刻薄，比如漫不经心，比如自私。而她把它们柔化了，这对她来说很容易，只要那双笑眼弯一点，再弯一点，便容易让人想起月亮，是上弦月或者下弦月，十五那天用玉碗盛着的清辉。 月亮怎可能不美，李太白都说了：“又疑瑶台镜，坠在青云端。”镜中的她是这样清澈的，清澈的水往往是流动的，她亦是动人的。缓缓的，小心地一步挨着一步，藏在那双笑眼之后，有这样多的东西，如同古时候的闺秀，莲步轻移，罗裙波澜不兴，而在罗裙之下，往往藏着一角一百零八个衣褶。 她在做什么呢，他想。他脑海里又映出她新月般的笑眼，她笑起来是好看的，她自己也知道，所以人前常常笑起来。在许多礼貌的，暧昧的，在不大值得笑的许多个寂寞的时刻，在上一句话的结尾和下一句话的转折之间恰如其分的空白之中微微笑起来，仿佛她的笑是为这空白而生的，其实是这空白给了她微笑的机会——谁管这些呢。他只盯着她，没有她的笑，人间该是多寂寞啊。她笑起来是极好看的，有一种天真无邪的意味在里面。嘴角轻轻一动，像一个小而精巧的酒壶，拉动了机关，不一会便漏出香甜的酒浆，盛在她玉碗一般的酒窝中，莹莹的，映出许多人痴迷的影子 ，他自然也在里面，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在了。 他累了，这样热的目光搁在哪里都是经不住的，所以屏幕早早熄灭了，而她在那端依旧微微笑着，独自享受着这美貌，和这美貌予她的许多快活时刻。这快活是许多人的不得已换来的，就如同袭人和蒋玉函那样的不得已。义友孝妇，贞洁故事。所以多少有点寂寞的味道，如同杏花微雨，或是冷院清秋。但他是喜欢的，他全都喜欢。 晚安，他想。我不过是个有点痴心的男人，恰巧痴心了这么一回。这是天数，怨不得别人的。 很快灯熄灭了，他的夜是寂静的，窗外的月色悄无声息地予他一片明辉，院落里稀疏的花影也高高低低地映在窗外，如同情人在喁喁低语。而在这清凉的覆盖下，他终得了一个好梦，独属于他和那对月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