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救命草101:石斛
安徽霍山的朋友说,他小时候叫不出“石斛”大名,视为一种野兰草,也知道可以入药,但不敢想象近二十年它会大“火”于天下。国人对石斛的炒作,一度令人想起17世纪荷兰的郁金香事件。因此朋友告诫我:忽然大“火”的事物,通常妖气弥漫。

古人对石斛的记载很多,但达不到“火”的境界,倒是像石斛本身一样优雅。南宋杭州诗人洪咨夔有一首《石斛》道—— 蚱蜢髀多节,蜜蜂脾有香。 藓痕分螺砢,兰颖聚琳琅。 药谱知曾有,诗题得未尝。 瓦盆风弄晚,彼拂一襟凉。 ——此中石斛应属庭院、书斋的景物,较易养植,肯定不是野生于霍山号称“极品”的那种。现在霍山人已经很难找到它了,就是因为太难生长。往南方去,其他种类的石斛则很多见。傣族百姓古朴生活区的房屋顶上,时有刻意栽培的石斛亮相。因为在其先民传说中,它深受太阳神喜爱,让其在房顶开花,有敬神的意思。再往南,到泰国,石斛更常见。朋友曾得到泰国空姐分送的石斛形胸花,表示欢迎来旅游。

石斛很吉祥。古人爱其美,亦爱其药性。“石斛甘可悦脾,咸能益肾”。(《本草通玄》)“(石斛)治眼目昼视精明,夜暮昏暗不见物”。(《圣济总录》)与今天一样,古人即使无病,也爱用石斛当茶叶用。梅兰芳为了嗓子,就常拿石斛煎喝。作为保健品,它历来很受欢迎。传说唐太宗嫁文成公主时,特意赐予她五升铁皮石斛带着;所以公主在藏区生活四十多年,未因气候水土不服,而损害花容。在石斛特别“火”的时候,这类古代著名女人用石斛美容养颜故事,被搜罗出很多,比如武则天、冼夫人、萧太后等等。有些明显带了编造痕迹。这对石斛是不尊重的——就像我们曾经极力拔高英雄人物一样,那等于骂英雄不是人。 但石斛本身之美好,不容否定。梁启超推崇的“湘学复兴之导师”邓显鹤曾大赞—— 故曳黄絁[shī]学道妆,数茎风外婉清扬。 非关水土天然活,略润烟霞别自芳。 高髻步摇金雀艳,深宫龋齿玉鱼凉。 何人为寄华阳洞,早辨山中服食方。

——虽然石斛在此成了仙家物,但没有广告推销美容保健品的味道,仅仅是真诚的赞美。一个人可以对某物倾注特别的爱,但不代表他所爱之物可以无所顾忌地介绍给全世界,此举至少可以定义为“真诚的欺骗”。石斛的名声曾经有这个背景,好在今天淡下去了,唯有谈其美最安全。邓显鹤只是将其美赋予道家的脱俗感,元代文人陈樵甚至说“石斛依空无死生”。不过,这未必是说石斛,而有以其自比的意味。因为陈先生曾隐居在山洞里,常着鹿皮衣,自号鹿皮子,这是与野生石斛为伍的节奏。那么,生死之事在他而言,也许真的有“依空”感了,用今天说法就是“超脱”。 石斛还涉及历史上一个悲哀的大事,即“澶渊之盟”。北宋签订了与辽朝的屈辱条约,每年得送去巨额财物,其中有石斛。这东西炖汤做菜很好,北方少数民族也喜欢。至李鸿章出使英国的时候,亦曾将它赠送伊丽莎白女王,因此在欧洲名声大噪。有了上层人士的追捧,一只石缝里逮的蛐蛐儿,都可以价值连城,何况美丽的石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