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地，一棵树

小区东门隔着马路是一块几百亩的空地，规划成公园近十年了，一直没见动工，于是很幸运得保有了“农村”的模样：两三户农家，菜地，池塘、小溪，还有野地和很多的杂树。

刚搬来这个小区就发现了这个“风水宝地”，休息日的时候带着七七和弟弟，拿着小水桶和沙铲去探险。一进去果然别有洞天，到处都是树和杂草，还有大大小小交错的菜地。刚开始还能听到疾驰而过的汽车声，越往里走越安静，后来就只剩我们自己的交谈。小朋友也很兴奋，一会玩水，一会挖泥，不催促的话，根本不往前走。 野地里没有参照物，我们随意往前走，不辩方向，不一会就顺利得“迷路”了。然后在某条野路边上，隔着一条小水沟，我们与那颗野桑树相遇了。小时候看到的桑树都是农田里种的，矮矮的，跟灌木似的，而这棵树很高，足有七八米。我在树荫下抬头往上看，那是四月份，树上长满了一颗颗绿色的果子，仔细一看竟然是桑椹！我激动得大叫，小朋友们也围过来凑热闹。那天我们带了很多战利品回家：一大桶种花用的泥、一颗棕榈树苗、两颗大田螺以及一捧菖蒲花。我们相约两个星期后来摘桑椹。

再去时候果然树下泥地上密密麻麻黑黑白白的点，黑的是掉落的成熟桑椹，白的是……鸟屎——满树的果实当然会引来鸟类围观，小鸟站在树枝上大快朵颐，顺便……。抬头看树上，满是黑黑红红的果实，我们把登山杖拉到最长，使劲够，摘下来放在小篮子里。又觉得不过瘾，因为高处的果实更黑更大，于是就踩着爸爸蹭蹭上了树，引得七七一阵艳羡，妈妈好厉害！

那之后，天气好的周末，全家人经常一起去探险，亲切得称其为“我们的野公园”。野公园送给我们的礼物还包括：一捧杜鹃花、一小篮覆盆子、一只犀金龟、一捧蒿菜花，一捧青菜花、两颗棕竹苗、一顶柳条花环，在一棵倒下的树枝上无数次“骑马”以及数不清的野草野花。我们的野公园是属于我们全家的秘密基地，里面有取之不尽的宝藏。

年前看到通知这块地要规划成亚运会曲棍球赛场，不两天，果然看见推土机进出，仅有的三户农家也夷为平地了，整块空气都被铁丝网圈起来。春天到了，从阳台望向空地，能在看到三三两两的黄色和粉色点缀其中。黄的是菜花，粉的是野樱。周六的时候七七带了画本和笔，弟弟带了我新入的工兵铲，我带了小篮子和剪刀，一家人“雄赳赳气昂昂”地从一块广告牌下钻了进去。我们的野公园更荒凉了，靠近马路的一片地方甚至堆满了建筑垃圾。我们小心得绕过砖块、旧马桶，废弃的柜子，才重新站回到泥土地上。果然菜地上的青菜都开满了鲜黄的花，但已经无人打理了。我很快用剪刀剪了一篮子菜花，又来回在菜地里找荠菜，却一无所获，大概是这里的地不够湿润的缘故。

循着印象去找那棵野桑树，果然在那条路上看到了她。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好像还未从寒冬中醒来，完全想象不出这样一棵树是怎样在接下来的一个两个月内长出满树的绿叶和果实。生命真是一种神秘的存在。

七七跨过小水沟，脸贴着树干，用鼻子闻了闻树皮，然后张开她的小手量起树的胸径来。她是在做幼儿园布置的“树的名片”的作业。来的时候她说老师教她们观察植物的时候要：“看看它、摸摸它、闻闻它”，看来她贯彻得很彻底。“妈妈，六只手加一个大拇指的距离！”她兴奋地说，然后拉开折叠小凳子，开始画树，她其实不知道今年初夏我们已经吃不到这棵树的桑果了。

弟弟拿着工兵铲全神贯注地挖洞，两耳不闻身外事。我便一个人去闲逛：上次抓到田螺的水塘旁边有很多大朵的地衣；覆盆子的花快开了，不知道这个四月还能不能吃上；菜地里的芥菜起芯了，再不收割就太老了；上次摘菖蒲的草地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阿拉伯婆婆纳，我摘了一手蓝色的小花扔到水里飘着；又“顺”了两个胡萝卜，拎着回去讨好弟弟……。弟弟正蹲在桑树旁的水沟边洗铲子，抬头看到我手里的胡萝卜立马扔了铲子，抢过洗胡萝卜洗了起来。七七也扔掉画笔，顺手拿起工兵铲开始挖洞。（两个人对挖洞是真爱！）

我帮着收七七的画笔、本子，在我看来她画得并不好，连线条都歪歪扭扭的，但是我还是很喜欢，还有点小伤感，因为今天其实是来和这个公园、这棵树告别的。或许桑树也会感动吧，在它几十年的生命中，开过花、结过果，淋过雨，熬过冬，而被一个孩子这么认真地对待、亲吻和抚摸过，也是一种欣慰吧。

小七在画光秃秃的桑树

我们的野公园给的“礼物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