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恠交通志·飛屋》
003【飛屋】(一名拔宅)
自始至終,飛屋都對房車有着強烈的優越感。首先這來自位置上的高下。其次,飛屋只是偶爾一飛,或者說,只飛一次,其餘時候,它就是一個舒適的好屋子,帶有回憶、陽臺、樓梯和下水管道:它居高臨下地,瞧不起房車的油滑燥動卻又渾敦沉悶、遊移不定兼帶根基不穩。作爲一個一次性工具,飛屋非但沒遭人嫌棄,反而能佔據主語的位置,嫌棄它那些首鼠兩端的親戚們,這大概也是天下鮮有的吧。所謂飛屋的親戚,房車是其一,大率是其外家的血緣;父系方面,飛鼠——也就是善于倒懸和聲納的蝙蝠,則可以算是其二。

而飛屋本身也至少有兩種。一種主演了皮克斯公司2009年出品的動畫片《飛屋環遊記》。它從一個美國城市中飛起來,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五彩氣球幫助屋主擺脫了地上的煩惱,離開拆遷辦,離開養老院,離開北半球,逝將去女,適彼樂土,去追求那終生未竟的夢想。
另一種則未見帶有動力源,更古老似乎也更高端——我指的是飛得更高,端的是仙家手段,見諸道教傳說,譬如《太平廣記》所引西晉時候許遜許旌陽真君的故事,稱是在太康二年(281A.D.)八月初一,那是一個晚上更加陰暗而白天更明亮的日子,許真君率領家人四十二口一齊得道成爲仙人。他們坐在自己的家裡,朗朗乾坤,天和日麗,不用做什麼,整個宅院拔地而起,不慌不忙,升上雲霄。這件事被人叫作白日飛升,也有稱之爲拔宅飛升的。一個拔字體現了求仙的堅定與決絶,這是道教徒們的終極理念。一旦飛升,不復有人間的痛苦。道教徒通過煉丹或者煉氣來修仙,由此,「氣」是除了白晝首飛和理想主義者之外,兩種飛屋的第三個共同點。

美國動畫片與中國古代道教傳說之契合,還不止這三處。《飛屋環遊記》中一老一少之間形成了相互彌補的特殊親情,這與許真君舉家住飛屋的徃事,其實都十分在意于家庭作爲行動單位的價值。而家裡並不只有人,古代文獻中還曾提到過一個更古老的帶屋飛升版本可以爲證:那說的是西漢時候的淮南王劉安(179B.C.-122B.C.)。東漢王充(27A.D.-97A.D.)在《論衡》裡記錄說,他那時的民間和知識階層都以爲,劉安並不是死于朝廷的誅殺,而是升上了天穹,他甚至沒有忘記帶上蓄養的雞和狗,可以繼續在天上看家,並且天上因此也可以有蛋炒飯吃。「雞犬升天」由此成爲一個典故。而蹊蹺的是,動畫片《飛屋環遊記》中,同樣提到了一條棄惡從善的黄狗Dug(有缺陷的dog),以及一隻跟雞一樣羽毛斑斕、並退化了飛行能力的鳥Kevin。由此可知,雞犬是飛屋的標配,一個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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