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去墨尔本
去了两次墨尔本,都是在四月南半球的秋天最浓的时候。
都没有什么详细的计划和攻略,做得最多的是背着包听着歌在城市里乱走。累了就随便进一间咖啡管喝点东西,或者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一边休息一边看过往的行人。

和朋友一起,每天除了去找好吃的,就是没有目的地乱走。
去皇家植物园,参观国立美术馆,在闻名的小街巷吃饭,到墨尔本大学听一节课,进漂亮的老教堂看别人做礼拜。遇到好看的建筑或者有趣的小店,都要进去逛一下;遇到高水平的街头艺人都要停下来观看。
各种展览和演出多到数不过来。故宫博物院跨国展、Andy Warhol、艾未未等一帮大咖的展览能挤到同一周里,小型画廊和剧场更是随处可见。每年的三四月夜正好是墨尔本的喜剧节,虽然大多免费,但每晚市中心的各个剧场都拉开国内商场大促的架势,派了人穿着夸张的服饰站在路边举着牌大声拉客……
直到走累了,就搭电车回去住处。

第一次去的时候,儿时一起长大的好友还在墨尔本念书。他住在码头边一栋公寓楼里,推开阳台的门就闻到能海和城市交杂在一起的味道。
有一晚我们去买菜做了一桌饭,他叫了几个同学来吃。一个男生说,天呐你这红烧肉也太好吃了吧,跟我在国内馆子里吃到的一样。
我煞有介事地笑了笑,装作很得意的样子;没告诉他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做,之前只是在网上看做饭视频而已。这样的一道菜,怎么会跟馆子里一样呢?除去客气的成分,大半是因为他因为求学已经两年没有回国吃到自己想念的口味,于是抓住个机会表达一下乡愁吧。

饭后我们开了一瓶酒天南地北地瞎聊。朋友说,小时候想过自己长大后要住在一套有落地窗的房子里,喝着红酒看着城市的夜景,而且心里一定要对生活失望,无欲无求,觉得自己特别冷漠。结果现在虽然勉强住上了,但还是苦逼的穷学生一枚,房子是租的,酒也不是什么好酒,每天特别欲壑难填。
一个同学叹了一口气说,只怪我们啊,光读书了,没掌握什么拿的出手的技能。
的确令人羞愤,这些年也还真的没培养起来什么真的兴趣爱好,所有的钱几乎都花在了吃喝玩乐上了。每每看到别人会乐器、会画画、会运动、会任何的手艺活儿,都会想起著名的文化思想家张英俊盆友曾说过:“还是因为穷。”
噢,多么痛的领悟。 啊,多么真的真理。

在Airbnb上订住宿时,贪心地订了不同区的民宿,每两三晚就换一个地方,想尽可能多地看看这个城市。
其中两晚的屋主是一个来自国内的年轻作者。高中时曾在课堂上用习题做掩盖,偷偷在下面读他的书。我没说我是他的读者,倒也落得轻松自在。多么神奇,那时候提心吊胆被老师抓包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将来的某一天我们会坐在同一张桌上吃着他做的早餐,然后一起洗了碗。
闲聊时,他问我觉得墨尔本怎么样? 我说,跟我想象中的一个样子,我很喜欢。 他说,我喜欢皇后镇,皇后镇好美。
我们的语气里都带着一种不负责任的爱。

当我们谈论起一个想去的地方时,无论多么模糊,总是在试着表达谋生之外的另一种意义和可能。特别在面对生活中种种窘迫与不安时,这种表达会更加强烈。
去旅行,虽然会有许多他人羡慕点赞的愉悦,却也总多少带着点逃避的味味道,轻飘飘的,不用担心自己不够积极努力。我们也不用去菜市场砍价还价,不用为了一份工作四处奔走,不用关注哪个地段的房价即将上涨或下跌,不用经历街角最爱的小吃店被换成了电话营业点的那种无奈,不用担心最新出台的政策对自己有什么利害。而这种可以随时抽身而出所带来的疏离感往往会让我们更喜欢一个地方。 布莱兹·帕斯卡说,人类不快乐的唯一原因是他不知道如何安静地呆在他的房间里。

第二次去的头一晚就走了很远的路去赶一场电影,散场时已经是午夜,就到唐人街附近去找吃的。
正值周末,仿佛整个墨尔本的人都跑出来了。兴奋的小年轻们在街头围着一个表演的老头一起大声唱歌,微醺的男女在隔壁桌毫不避讳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欢,玻璃后厨师颠勺勾起高高的火焰,面前的皮蛋瘦肉粥冒着热气。
从餐厅出来,放佛快要下雨了,天上的云沉重得喘不过气来,走在前面的小女孩已经迫不及待地撑开了她的小花伞。她把伞柄搭在肩上,两支手掌来回搓动,伞布上的花朵们在路灯的照耀下,欢快地旋转着。
可能撸一顿宵夜是接近一个城市最好的方式吧,在这个微凉的秋天夜里,墨尔本终于有了点烟火气。

还有一晚,和朋友在站台上等着电车。刚去了点评网站上墨尔本第一位的餐厅,肚子很饱,周围很吵,我们都没怎么说话。
这些年和各路朋友四散在不同的地方,多是闲话家常,很少促膝长谈。还有一些渐渐没了联系,新认识的又难熟络。剩下几个,和旧时的真挚信任一起幸存了下来。那时我们还没见识命运,却总想感悟人生;如今几处沉吟,但大抵是有了一顶忙于生计的帽子,便要戴得高高的,才好心安理得地像瞧不起自己一样瞧不起这个世界。
但是这样也好,我们各自为阵又行同趋同。才因此虽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技能可以傍身,也敢远走他乡。当我想起那些毛毛雨永远下不完的冬天,想起无数次挥手别离的机场,想起站在阳台期待一场降雨的闷热夏日,想起人群喧闹茶水寡淡的苍蝇馆子,它们都有了一种水到渠成的温暖。
以前从时间那里借来的,都得连本带利地一点点还回去。
朋友的电车先到了,嘱咐了我要坐到哪一站之后上了车。电车叮叮敲了一下铃,沿着轨道开走了。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我挺开心的。
(这篇去年发在了朋友的公众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