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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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我把张爱玲的一些小说拣出来又读了一遍。读着读着,发现原来张用比喻非常生动,而且还颇为幽默。
先,张在描写景色上,爱加比喻。
在《沉香屑 第一炉香》里,张如此形容:“薇龙向东走,越走,那月亮越白,越晶亮,仿佛是一头肥胸脯的白凤凰,栖在路的转弯处,在树桠叉里做了窠。”
还有,“梁家那白房子黏黏地溶化在白雾里,只看见绿玻璃窗里晃动着灯光,绿幽幽地,一方一方,像薄荷酒里的冰块。渐渐地冰块也化了水——雾浓了,窗格子里的灯光也消失了。”
又有,“黑郁郁的山坡子上,乌沉沉的风卷着白辣辣的雨,一阵急似一阵,把那雨点儿挤成车轮大的团儿,在汽车头上的灯光的扫射中,像白绣球似的滚动。遍山的肥树也弯着腰缩成一团,像绿绣球,跟在白绣球的后面滚。”
这些比喻,透着张特有的华丽阴郁的风格。粗看,好像有点用力,好像把景色写得过分牵强。
明明是说大房子绿窗子,怎么和薄荷酒有关系?明明是皎洁的月亮,怎么就变成一只胖胖的白凤凰了?这风啊雨啊,怎么又扯上精致的绣球?
但在心里把这些句子细细地一想,这景色这情节这人物就生动起来了。
这三个比喻,我浅谈一下我的理解。一,这里,薇龙已经得到姑妈的资助同意,倒有飞上枝头的喻意。
二,因梁家是酒色之地。那时,女学生薇龙已经选择投奔她专营美色的姑妈,而这投奔处是专营酒色交易的。
三,这景色写完,梁姑妈的老相好司徒协便强给薇龙戴上了“三寸来阔的金刚石手镯”。这也是薇龙第一次“并没有要什么”,却有人送她大礼,也是重蹈她姑妈的覆辙。
如果真如我之小见,那么张在景色描写上,把比喻用心思到这个境界,还蛮让我惊喜的。
再,张在写人上,用起比喻,形象之余,倒有几分幽默。
在《沉香屑 第二炉香》,“主教站在上面,粉红色的头皮,一头雪白的短头发楂子,很像蘸了糖的杨梅。”换了我,真想不到脑袋头发和杨梅的联系。这联系经联想一番,也是形象的,所以好玩就在这里。同样的还有,“他是个细高个子,背有些驼,鬓边还留着两撮子雪白的头发,头顶正中却只余下光荡荡的鲜红的脑勺子,像一只喜蛋。”
我特别喜欢张在写人上用的两个比喻,一是张爱玲形容苏青的句子——“苏青却是个红泥小火炉,有它自己独立的火,看得见红焰焰的光,听的见哔栗剥落的爆炸,可是比较难伺候,添煤添柴,烟气呛人。”就用小火炉那么一比,不费力地道尽苏青的个性脾气。
还有就是《茉莉香片》里,男主人公的母亲是“笼子里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这个比喻又美又狠,读起来心里满是同情。
可比较而言,我更喜欢张爱玲的散文。见她在散文里的遣词用句,确是个性独特又鲜明的女作家。她对于生活的见解很有意思,放在今天,我想她也是很容易出名的。待我把她的散文全复习完了再来略微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