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与真理7：黑眼圈
步行街人流如织。前面走来一位浓妆艳抹的女郎，两只眼圈黑得震惊神鬼。我不能不多瞅她一眼……
“眼！”太太乜我，“再瞅！”
我解释：“你没看到她的眼圈吗？”
“很妖娆是吧！”太太狠狠捏我手。
“妖而不娆。”我赶紧挣脱。
“口是心非。”太太一把掐住我手。我知道，这是爱。爱，不容我走神。我决定闭嘴。但太太不依不饶：“下流。”
我火大了：“那你何必强拉我陪你逛街？下流人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省得危害社会。”我再次挣脱，转身就走。
“站住。”太太一步跨上来，攥住我手腕，道，“美女不是你该瞅的东西。”
“问题是，我瞅的是黑眼圈。美在哪里？下次我瞅大熊猫，你也要掐我么？”
“那个是女人的黑眼圈。别狡辩。”
“问题是，并非有黑眼圈的女人就很美。你，误会了。”我缓和语气，盼着尽快结束争端。
但太太一旦开口，就很难刹住。我曾对小万们说，现代战争根本不需要武器，只要请一帮太太上前线，唇枪舌战中，即扫荡一切，樯橹灰飞烟灭。
太太坚定地说：“不美，她干吗画黑眼圈？”
我内心微微惶恐。不按一般逻辑出牌，是太太们的拿手好戏。我必须沉默。
但太太以为自己切中了要害，追问：“不美，她干吗画黑眼圈？”
我捂着脑门坐在步行街的花坛边，掏出香烟。想：她若第三次这么问，我就威胁她，我要追上那个女郎，请她亲自解释……
“不美，她干吗画黑眼圈？”
我脑海里“轰隆”一声……追，还是不追？这是个问题！冷静思考，为息事宁人，还是不威胁太太为妙。我吐一口香烟，说：“周大姐，请坐。”
太太开始从包里翻找纸巾，擦花坛横台。在她眼中，除了家里的沙发，这世界上所有的座位都是脏的。坐定，太太道：“你说。”
“一个女人画了黑眼圈，就是美女。对不对？”
“对。”太太没有迟疑。
我心里咯噔一下。既然这个逻辑是顺畅的，那么，我决定反过来问：“所以，没有画黑眼圈的女人，就不是美女。对不对。”
“差不多吧。”——她的语气居然不如刚才肯定了。
我追问：“请周大姐确定一下：黑眼圈与美女究竟是啥关系？”
“性感关系。”
我绝望地捂住脑门。本想缓慢地用有逻辑的方式与太太对话，现在全完了。我不得不仿照“太太逻辑”，打她个措手不及：“周大姐，你多少年党龄？”
“十年。”
“原来如此！”
太太奇怪地白我一眼：“什么意思？”
我说：“佩服，佩服。你们那帮人的逻辑精华，被你运用得出神入化了。有道是：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跟你讲法制；你跟他讲法制，他跟你讲政治；你跟他讲政治，他跟你讲国情；你跟他讲国情，他跟你讲接轨；你跟他讲接轨，他跟你讲文化……我跟你讲黑眼圈，你跟我讲美女；我跟你讲美女，你跟我讲性感——哎？你似乎还是按照逻辑出牌的？”
太太笑了。我心暂时轻松一下。但，为什么刚才我的脑筋近乎错乱呢？得捋一捋：黑眼圈=美女=性感。问题出在哪里？还是在第一步：黑眼圈未必等于美女。而第二步美女必然性感，没毛病。那么，我得回归第一步讨论。
我语重心长地说：“周大姐啊，是这样的，我，的确看了对面女郎的黑眼圈，但绝不是因为美丽性感，而是怪异。”
太太已经心平气和，点点头，似听非听。我指着对面商场大屏幕上的一个美女模特说：“看，她不是黑眼圈，而是蓝眼圈，你不觉得怪异么？”
“你怎么又瞅她们！”
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我简直不可救药。我告诉太太：“不是我要瞅她们，而是我居然有一双视力良好的眼睛；更何况，大街上各色女人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啊……原谅我吧。”
太太说：“你保证，以党性保证，以后对这些东西视而不见。”
“问题是，我没有参加任何大组织，也不知道这世界居然存在什么党性，我只能以人性保证：不瞅。”
“人性保证？想糊弄我？男人的人性就是乱瞅美女。告子曰：‘食色性也。’”
我大喜，把柄主动送来了：“老婆说得好！告子并不单指男人，女人也有‘食色’啊？”
太太开始胡搅蛮缠：“反正你别想以人性保证来糊弄过去。”
我严肃地说：“太太，除非你介绍我加入组织，否则，我哪里去获得党性呢？而且，你的思想非常危险，你几乎把党性视为与人性对立的东西。难道我有了党性，就不再‘食色性也’了吗？那么，有了这个‘性’，都不是正常人了吗？你这么有党性，为什么要嫁给我呢？”
太太理屈词不穷：“别跟我绕弯子。人性是不纯洁的……”
“党性才是纯洁的？反腐弄出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公务员，怎么解释呢？”
太太反过来抓住我的把柄：“正是因为他们缺乏党性，回归了人性。”
我的脑瓜子又轰隆了。我不得不寻找境外势力帮助：“北欧国家那么廉洁，也是因为党性强么？”
“他们法律管得严，社会监督好。”
“你又要否定我们的法律和社会监督？用党性代替这些东西？”
说到这里，我暗自得意：终于摆脱黑眼圈美女问题了。我愿意一直讨论到傍晚回家。岂料太太话锋一转：“你保证了么？好好管住自己的眼。”
我低下头。我跟她谈黑眼圈，她跟我谈美女；我跟她谈美女，她跟我谈党性；我跟她谈党性，她跟我谈法律和社会监督……至于人性，则像是专指责男人的弱点。再思考下去，我的眼圈估计也得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