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梦游中爆发，就在睡眠中灭亡
在睡梦中高谈阔论是一项重要的人生体验
昨天晚上，我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困感还没到位，决定要看上一会儿电影。我挑了一部林正英的僵尸片，虽然是老片，但节奏很好，也很抓人，僵尸做得也比较恶心。我这人看电影比较投入，阴风伴随音效，棺材板眼看就快要压不住了，我举着手机的的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出来了，就要出来了！
突然，一个声音从空中幽幽传来：“你，看见我的口罩了吗？”
在寂静的夜里，我用双手把手机扔了出去。
六十一个阶级弟兄同时用小拳拳锤我胸口，心脏的跳动频率像发动的哈雷，快速而澎湃，丹田处温热明显，洪水冲击着大坝，我咬紧牙关守住了最后的倔强——晕倒前裤裆一定要干爽，不然抢救时太丢人。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你不要再让我找口罩了！”
我听出这是我儿子的声音，他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我惊魂未定的爬下床把手机捡了起来，看了看屏幕，还好没碎。我站在床边，用手机的亮光照着，对上铺说：“什么口罩？我没有让你找口罩！”
我儿子脸朝里，说：“妈妈，我的口罩真的丢了！”
听到这句，我没再接话儿。这孩子说梦话了。我应该更早反应过来，但深更半夜糊里糊涂中现在才意识到，竟都想到抢救了，我自嘲的笑了一下。
我心跳稍缓，鼓了一下下腹，判定了膀胱出的充盈度，身体水分在刚才一刹已经那进行了转移，有必要去释放一下，我举着手机照着亮，转过身，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威武雄壮的站在门口。
我腰膝酸软，以一个标准的保龄球的姿势把手机再次扔出去。
那人影敏捷的一躲，说：“儿子刚才是叫我呢吗？”
我听到了屏幕和我的心破碎的声音。
之前他也有过这么几出儿，我儿子在梦话里表达过诸多情感，每一次我都仔细思考过。
比如有一次他喊了一句：“爸爸！我踹你信吗？”我反省了好几天是不是最近对他有点严厉了。
有一回，他说：“有本事你给我尝一口。”我就在思索是不是最近让他亏了嘴。
还有一回他很激动的喊：“我就不写！！你怎么着吧？！”我估计大概率跟作业有关。
比较完整的一次是他连续说了大约几十秒的梦话，从梦话里可以判断出他演绎了一个跟妹妹显摆玩具、被妹妹抢走、他又抢回来、耐心劝解妹妹不要再跟自己抢的完整故事。有起因、有冲突，有情有理，结尾升华，正当我感叹孩子真是懂事了会跟妹妹好好说话了的时候，他大叫一声“让你抢！”，一脚踹在床围上，撼天动地。
后来我私下里跟我闺女嘱咐过好几次：“你哥哥正在玩的玩具你就不要抢了，喜欢的话我给你买，一定要有点眼力价，看见你哥抬脚你转身就跑。”
我闺女问：“为什么？”
我说：“什么都不如命重要。”
据说我小时候也有过一次梦呓。
我有一表弟，小我三岁，父母离异。大家都是独生子女，平时比较孤独，没事就爱往一块凑。大约我高小的时候，有一回寒假，我姑姑要出差几天，他诚挚邀请我去他家住，我当然很愉快过去陪他。
白天我们一天一天的玩游戏机，喝饮料，吃零食，晚上就钻被窝里扯淡，聊武侠，聊动画片，美好极了。这么着过了两天。
到第三天的早上，他突然怯怯的问我：“哥，你不想家吗？”
我估摸他怕我回家，就安慰他说：“放心吧，我不想呢！”
大一岁是一岁不是么？哥哥要有哥哥的样子。
他面露难色说：“那你妈你爸要想你了呢？”
我听了心里挺感动。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心思可真是细腻，对这样的好兄弟，我就更要仗义，我拍着胸露说：“没事！想就让他们想去！甭担心，我再陪你几天！几天都成！”
他终于带着哭腔说：“哥，你还是走吧！”
“为什么？”
“你丫晚上撒癔症！”
我笑着说：“去你大爷的！你才撒癔症呢！”
他说：“真的，你半夜起来了。”
他红着双眼哭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这镜头非常诡异，我当年只在新白娘子传奇里白素贞为断小青和张玉堂孽缘念了咒语“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那段儿里见过。张公子被念完咒儿跟个傻逼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小青哭惨了。闹到如此地步，只因为他们俩之前在帘子里亲过嘴儿。亲过嘴儿的人，不成傻逼，到头来就要死一个。
我不会半夜撒癔症亲嘴儿去了吧？！
我看着我表弟嘤嘤哭泣的样子，开始耳鸣，脑子不听使唤，但却循环播放起两句歌词：
“嗨呀嗨嗨哟，嗨呀嗨嗨哟，一夜风流成孽债；
嗨呀嗨嗨哟，嗨哟嗨嗨哟，哪管应该不应该？”
我胸口痛起来，如同被拧过的毛巾，我恨自己白天玩的太忘乎所以，晚上神智不清闯了大祸，我他妈怎么跟我姑交待呀！
我问道：“我干嘛了？”
他吸溜着鼻涕，低着头，身体哭到颤抖：“你昨天半夜，突然一下就坐了起来……”
他抬眼瞄了我一下，眼圈还红着，继续说：“我问你干嘛，你也不理我。”
“然后呢？”我问他。
“然后你爬出被子下了床，上桌子那站了一会，把抽屉拉开了，在里面翻。”
“我翻什么呢？”
“不知道，你嘴里叨叨叨的翻了一会。”
“再然后呢？”我内心越发沉重，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编不出这些景儿，我开始手脚冰凉。
“再然后你就回床上，开始掀我被子……”
我心慌的无法呼吸，一些家中的厨卫用品在我脑中浮现，擀面杖，苕帚，掸子什么的在我眼前飘啊飘、仿佛嘲笑我的玩后乱性的狼狈，预示着我大祸临头。
我浑身颤抖着等着他的控诉。
他继续说：“你掀开我被子，开始摸我肚子，摸了几下，你脸就凑过来……”
一切猜测终于都落了地，我在那一瞬间崩溃，嗷一声哭出声来：“哥不是成心的！别说了！！你傻了我管你！呜呜呜呜呜…”
我内心非常马景涛的呐喊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不想听！姑，我对不起你！爸，你打死我吧！只求你别说了！
但我哭喊的阻拦还是晚了一步，他自顾自说：“你脸凑上来问我：你那小恐龙怎么还没孵出来呢？”
“呜呜呜呜…你别说了……呜呜呜呜，呜你妈的你说什么？？？”
“你问我小恐龙怎么还没孵出来啊。睁着眼呢，大半夜的，吓死我了！哥你走吧，今天晚上你别睡着了，我害怕。”
我用了三秒种看着他的脸，顺便捋了一下思路，高喊一声“去你妈的”一脚给他踹翻在地。他躺倒在地莫名其妙中夹着一脸恐惧，许是以为我大白天就失心疯了，他怎么会知道他这种啰里八嗦的叙事风格差点害死一个纯洁的少年。
到现在我俩见面他仍会不时提及此事，当着大家说我当时的样子真是吓死人，自己闹妖还要揍他。我们那天的对话我记得清楚，但我对他的对我的描述的行为保持怀疑——撒癔症这事既然只能是由别人告诉我，那么，我就有理由保持怀疑，这成了我死不承认的最大理由。
但在我们有了孩子之后，这些就自觉都不再提。我们都知道，有一些事情不跟孩子说，毕竟作为爸爸需要维持一定的形象以正视听。
今天晚饭，我跟我儿子聊天，企图分析出他说梦话喊找口罩的原因，但他说他根本就不记得他做过相关的梦。我只能告诉他：“睡觉前要放松，什么都不要想，否则就容易做一些奇怪的梦，说一些奇怪的话，你说梦话就是因为睡前想太多。”
他说：“找哥口罩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完忍了一下，似还有话要说的样子，现在的孩子已开始有叛逆的情绪了。
我保持温柔：“不是大惊小怪，爸爸是科学分析你说梦话的原因。咱们提高睡眠质量。”
他果然不太服气，说：“爸爸，你相信科学吗？”
我说：“我当然相信科学，我说的就很科学！”
他说：“可是我睡觉前很放松，也什么都没有想。所以你说的不科学。”
我说：“那你说说什么是科学的？”
他说：“遗传！”
我没听清：“什么船？”
“遗传！我找口罩，你小时候梦游孵恐龙蛋！我奶奶告诉我了！说你跟个神经病是的，噗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