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纪念我的广场舞老师
作者:陈英、雨杭小小
(孙玉秉先生的儿子在微信朋友圈用《生生》怀念父亲)
辗转走出巴蜀,寄寓苏州,再来到北京,已经过去将近三十多年了。掰着指头数数,从踏上帝都的土地寓居南皋大院到此刻,时间竟又过去了整整 16 年!这 16 年里,我经历了无数的生离死别,人生的酸甜苦辣几乎尝了个遍,人生的滋味是苦的,这是独自供养儿子念到大学的我的唯一感触。孩子的爸爸大概是回了苏州吧,无论如何,他跟我和儿子,都不相干了。
南皋大院是我来到北京后的第一个“家”,尽管后来数次搬到不同的地方,颠沛流离,但那依然是我魂牵梦萦的“家”。那时候还没有发生 2017 年 12 月份的大兴大火,外来人口也还没有遭到大规模驱赶,数家居住在一个院落里是很常见的现象。居住在南皋大院里的基本是外来人口,四川、江苏、湖南、湖北、河北等各个省份的都有,大家以兄弟姐妹相称,谁家做了好吃的也不会忘了拨给邻家的孩子一点,亲情味儿还是十足的。
孙玉秉先生便是当时居住在南皋大院里的一份子,他大约是 2006 年带着儿子出现在大院的,租住在一间平房里。这是一个生得高大帅气的男子,他肃静、文雅又温和,屋子里总是收拾的干净又整洁。日子久了,我们便知道了他来自河北保定,曾在老家当过医生。儿子四五岁那年,老婆出车祸死了,他怕儿子受到后娘的欺负,于是便没有再娶,独自一人带着出生于 1993 年的儿子生活至今,既当爹又当妈,二十多年的艰辛苦楚,养出了一个同样高大帅气的小伙子。


大约是从 2002 年开始,距离大院不远的荒草地里,开始兴建起一座高大雄伟的建筑,嗯,这就是后来的中国电影博物馆。我们住在大院里的人们是看着博物馆一天天建起来的,历时近五年。博物馆建成了,我们打工之余又多了一个休闲娱乐的场所——博物馆前边的广场宽敞极了!那时候,还没有城管到处赶小商小贩。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广场的很大一部分便成了夜市,我们常常可以在那里淘到很多物美价廉的东西,这也为部分低收入人群提供了额外赚取一点钱的途径。而没有被摆摊的地方,便是我们这些劳累了一天的人们跳广场舞的地方了,这是我们一天最轻松最欢快的时刻。孙玉秉先生,就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他大约是在顺义或者通州上班吧,下班后,总是骑着辆摩托车来跳舞。大家都喜欢跟他跳,他也总是耐心地指导一些生手,久而久之,大家都热情地喊他孙老师。——时光无情的滑过,他已经是一位慈祥的老人了,对人依旧是耐心而礼貌。

这个冬天的北京格外要人寒心,我也被驱赶着搬了一次又一次家。不知道是不是报应,整个冬天和春天,北京滴雨未落。三月中旬,气温渐渐回暖的时刻,北京忽然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虽然是落在地上瞬间化成了水。我想我永远忘不了这个日子,2018 年 3 月17 日!——那个人人尊敬的广场舞老师,孙玉秉先生,于落雪的当晚 11 时,因突发脑血管病,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就像这场春雪般,曾在纷繁人世路过,可最终却走得如此悄无声迹了无痕!

两天后,他的儿子将他送回保定老家安葬。留下北京一个空房子,让与他相依为命的儿子害怕踏入,满屋子都是老父亲的影子啊!他病发得没有任何先兆,他在医院里给儿子打电话:“你赶紧回来啊,赶紧回来……”儿子只当成是平日的晚归催促,于是没有理睬父亲的呼唤。自此,天人永隔,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