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妈的话(1)班妈自述:从深柜到“社交达人” (三)
本文转载自我的微信公众号“优基会”:
别样风景
在当地我还是有缘认识了一些有趣的基友——我发现一些高素质有内涵的人,反而能积极解读和欣赏他人的内在。有一位白人帅哥J.W., 在读两个Major两个Minor四个本科专业,从政治学和经济学到计算机科学,同时还在开办IT领域的创业企业,当时还在给我所在州的参议员做助手,是一个明显有政治和商业进取心的青年;同时他还是学校爵士乐队的成员。虽然他在美国人中也属于鹤立鸡群,但是对我却很友好;我们一起睡过,但是我真正感到他的礼遇,是我毕业即将离开当地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开车来看我,非常儒雅地和我告别,那真是君子之风。不过我有一次去当地的Gar bar,碰到他搀着一个超级娘且嗲且泼辣的黑人,原来那人竟是他的男友,当时我是有点看傻了。
还有一位当地白人小帅哥,名叫M. Crawford,是一个学生组织的头儿,非常有组织才能,接人待物既亲切又有气场,只是大腿特别粗——他和我说因为他祖上是苏格兰人,苏格兰人都腿粗。他还告诉我他妈妈是个拉拉,母子俩相互理解,他自己是个双性恋,也喜欢女孩,不过他告诉我和男生在一起的时候他选择在床上做受。和他在一起总能让我感到非常放松;后来回国后发现好像有款蛋糕品牌也叫Crawford,觉得好亲切。
在那一两年里,我结实了不少有趣的基友(虽然基本无缘觅得日常的床伴),有在天津有生意名字叫Beau(法语,美丽的意思)的帅哥,有天天看俄罗斯等反美国家报纸、痛骂美国的奇瘦的文青(不过他经常见一面后就许久见不到面,有人说他吸毒),有来自某太平洋岛国的两个熊狒基友——他们居然来美国学核物理工程学,还有玉树临风但是带着小肚腩的巴西物理学博士——老实巴交得简直愧对他的巴西国籍。真是五光十色。

基友忘年交
我还偶然认识了几位令我尊敬的年长的当地白人基友,当时分别处在40多岁、60多岁、80多岁的年龄段上。40多岁的那位基友是个火葬场场主,他是我们学校1980年代的毕业生,毕业后就像他那个年代绝大多数美国基友一样和女性结婚生子,有了让他珍视的家庭。他也不曾让家人知道他的秘密,只是在火葬场没有业务的时候开出来私会一下网友,释放一下自己的荷尔蒙。我让他来我的宿舍聊了聊天,但是婉拒了他亲昵的要求——美国人普遍比较有契约精神,一个事情如果有一方不同意,另一方一般不会勉强。大叔其实人很善良,和我讲了一些往事,给我看了他的家人照片,然后应我要求带我去看了他经营的火葬场——那是我第一次去火葬场,没想到见到的是那样小的一个建筑,而建筑内部由于贴满了白色瓷砖,让我联想到澡堂。
另两位更年长基友都是我所在学校颇有名望的教授。60多岁的老教授基友是社会学和计算机科学的双料教授,大概是很能拉科研项目,招了一堆本校本科生、研究生帅哥给他做研究助理干活,而这些学生就住在他自己的小楼旁边的房子里,经常聚在一起聚会其乐融融,我大概就是通过他的一个学生认识得他。记得有一次他郑重其事地约我在一个很文青味道的咖啡厅聊天,和我畅谈人生。他告诉我,他之前和本校一位女教授有过相当多年的一段婚姻,离婚后才开始过现在自由自在的基友生活的。我问他和女教授离婚是不是因为他受不了和女性的婚姻?他说并不是,他其实当初还是享受那段关系的,只是两个人随着年纪增长、事业忙碌出现了太多隔阂,而两个人都没有很努力地对关系进行维护和修复,才很无奈地分开了。这两位中年基友给我触动很大,让我明白性取向和情感关系的复杂性,简单地归类、判断是非是并不合适的。
而80多岁的老基友教授和我的相遇相识则更奇特。我那几年特别喜欢游泳,几乎每天下午都会跑到游泳馆游上一个小时;但是我游泳技术不好,速度慢。在美第一年,有一天我正游着,脚被后面拍过来的一只手打个正着,我回头一看,是个白人老爷爷。老人很温和地道歉,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他叫George,姓一个特别德国的姓氏,很典型的19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美国腹地德国移民的后代,他告诉我他小时候爷爷奶奶还在家讲德语。老头儿当时年近八旬,却精力充沛性格、风趣俏皮,典型的美国式乐天派老顽童,经常来游泳。而且他还特别喜欢接触亚洲留学生,由于子女都早就离开了家里,老伴儿也已经过世,家里总是有中国、韩国或者泰国来的留学生做房客。他从此也偶尔让我去他家做客,或者来我的公寓和我聊聊天。
老顽童George
第一年我并不知道George是基友;后来有一次,我们一起去游泳,他告诉我可以去用他的教工更衣室,那里更宽敞舒服;长辈邀请,我就欣然从命。在我们都一丝不挂的时候,他不失礼貌但又很直接地谈论起男人的身体和性器官,听一个老爷爷谈论这些事情让我略感悚然,毕竟在国内没有我没有过这种经历。后来当他又到我的住处吃饭聊天的时候,他和我说,为什么一定要有gay、straight这些标签,为什么人们不能自由地喜欢任何的性别呢?他和我讲起从他的青少年时期开始他被男人吸引的过程。中国人如果讲其这种经历,十有八九口吻会是沉重凄凉的;可是这些事情从George嘴里讲出来,却只剩下了纯粹得美好的青年人的色欲和性欲。我很直接地告诉他我自己的取向,告诉他我理解他的这些想法。
George大半辈子在和他老婆的婚姻生活中度过,从他的全家福照片里可以看出他子女众多、儿孙满堂,而且他还是几十年间世界知名的某学科专家。退休后的George业余时间参加很多社区公益活动,比如有一个好像叫Kiwanis Club的组织,他就经常去参加活动,这些年在中国出书讲述中国见闻而大火的美国作家Peter Hessler的父亲就住在我们那里,据说他们相熟;而George在亚裔学生里的名声就是一个慈爱的老爷爷,一个非常热心的房东——他会无偿地教他的房客弹钢琴、学开车,帮他们修改论文、给他们辅导英文写作。可能除了我,很少有人知道天天乐天开心的George本真的另一面。
我和George之间后来又有不少生活里的小趣事。到了我在美国的第三年,George有一天说要教我学开车——我因为和室友关系一直很好,一向蹭他们的车去买菜,压根就懒得去学开车、买车。我说好,就做上了George的丰田车的驾驶员座位,然后没一会儿就把油门当成刹车猛踩,车飞了出去——幸好前方有一棵树,车没有冲进对面人家,被树拦下了。我惊魂未定,转头一看,坐在我身旁的George胳膊上刮下来一条带血的皮,他面色却依然自若。我不敢想让爷爷辈的人受皮肉伤是多大的罪过。看到我沮丧慌张的神情,George一如既往地开起了玩笑,让我自己回家就好,他来处理自己的伤口和修车的问题。 作为一个穷学生,我实在不知道可以怎样赔偿他,就给他画了一幅油画肖像送给他。看到自己的画像,George很开心,不过我那幅画确实画得出乎意料地洒脱、传神。

我回国之后,由于不久上Facebook就需要科学上网,我太懒,慢慢和几乎所有美国朋友断了联系,只有George会每年给我打几个电话。但是George就是George,他也不会照顾我的时间安排,每次都是在他的亚洲长途电话卡花费快用尽的时候,毫无预报地给我打开国际长途,说到哪儿算哪儿,钱用完了自动断线。记得有一次手机响的时候我正因为拉肚子在广州一个商场找厕所救急,可是一看是他老人家的手机号,知道如果错过闹不好下次他再打过来就要几个月后了,于是只好忍着腹痛陪他闲聊。
他老人家的越洋电话也一般没有什么正经事情,除了谈谈村儿里的天气、谈谈他又换了怎样的一个房客,谈谈我们的老朋友的新近八卦——比如他的哪个女性相好又和谁关系暧昧了,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大岁数去还有女相好到底是自己是双性恋,还是惯性使然,还是觉得女性更会生活中照顾他——剩下的,就是他对男人的渴望,他冬天有时候会去加州过一段放荡的日子,光临那里的Sex Club, 然后回来很有面子地向我汇报,虽然我很理解他,还是不知道怎样回应他。George的某些行为,在我眼里是猥琐的,但是我也深知我自己也有猥琐的一些方面。我想我们的共同点,就是我们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猥琐,我们猥琐的方式依然阳光。
2016年底, George给我打来一个电话,一阵闲聊之后,他不疼不痒地跟我说, "The doctor found a cancer spot on my lung, so probably I may die of cancer." (“医生在我的肺上发现了一个癌块儿,这癌症闹不好会要我的命。”) 电话里我听不出一丝紧张或者沮丧。之后好几个月,他没有再给我打电话,我偶尔想起发个邮件问候一下他,每次冒出这个念头马上就会因为别的事情忙而忘掉。过了春节,大概到了三月,我才想起给他的邮箱发个问候邮件,过了几天收到了回复,没有点开就能看到发件人是他的女儿。我的不祥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George离世了, 享年87岁。
我回信对他的女儿表示慰问,告诉她我曾经给George画过一副肖像,应该在他家;我还告诉她George有个小秘密,稍微做了一点含蓄的暗示。过了些天,我又收到了回信,信是George的另外一个女儿Lin写来的,她告诉我她大概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非常感谢我能信任她们,把我知道的情况和她们分享。Lin告诉我,她从小就不明白为什么能干、幽默、乐观的父亲,却经常对她们任劳任怨的慈爱的母亲表现得不耐烦和缺乏善意。她们的母亲年纪不太大就过世了,她们都为此有点怨恨自己的父亲。然而同时,父亲又是那样让所有人、包括她们所喜欢,父亲的乐观情绪一直在鼓舞她们每一个人。她之前通过一些人和事猜到父亲可能有性取向的秘密,但未得证实,她感激我能告诉她她们的父亲的这部分真实人格。
过去的一年我和Lin有数次通信,我们一起怀念和追忆George,George的习惯性表情都让我们思念不已。Lin最近告诉我说George生前写了本自传,准备送我一本,我想当我接到这本书的时候,我大概无法忍住自己的泪水。能和一个1920年代出生的美国老基友成为忘年交,这大概是我的留美经历中最无法预想到的奇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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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食大人🌿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8-04-02 16:14: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