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是一种味道
我丢失那个气味已经很久了,正如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弄丢的它,我现在也不记得丢失多久了,可能是我很久都没有回去了。
在乡下长大的孩子,应该都玩过泥巴。我是喜欢玩泥巴的孩子之一。但更多的时候,我玩不好泥巴。这是指用泥巴制作各种各样的模型。我做的较多的是车的模型,仿照那个时候的拖拉机车,机动四轮车,其实就是在一个车筐下面安上轮子,轮子当然是泥巴团成的圆片。为了模仿的逼真,有时会在左右两边轮子之间有时候还会穿上一根细细的树枝。此外,我玩的最多的是一个头,两个胳膊,一个肚子,两条腿的小人儿。因为这种泥娃娃很好做成。我通常不会从一整块泥巴上削减,而是做好各个部位再黏贴起来,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泥娃娃不是断胳膊就是掉腿儿,更多时候还是头一碰就掉。不管是各种车还是小人儿,每制作完成基本上快乐也就快结束了,因为泥巴一旦晒干,就不好玩了,加上自己制作的丑陋,兴趣就索然了。所以制作泥娃娃并不让我感到有趣,玩泥巴最让我感到快乐的是摔泥巴。
摔泥巴,最简单的就是把泥巴团成一个窝窝的的样子,然后手握泥巴窝窝,向地上扣去,摔烂的口子有多大,就要从对方那儿赢得多大面积的泥巴。所以,小伙伴们为了将泥巴摔出更大的口子,总是想各种方法。有的将泥巴窝窝做的又大又薄,但避免太大太薄,因为,一不留神整个泥巴摊在地上,一,一点口子都摔不出来就只能干看着对方摔了。有的在摔的动作上下工夫,注意手抬起的高度,摔下去的力度,劲道等,聪明的孩子一场游戏下来总能赢走对方大多数的泥巴。我也不是擅长摔泥巴的孩子,不过我知道,泥巴摔的好,跟泥土很有关系。
不是所有的土都适合用来玩泥巴。摔泥巴,最好找胶泥,这种泥摔出来的口子又大又响亮。力道适中的话,摔出来的口子就像炸开的花,随着泥花的炸裂,出来了一股泥土的气味,泥土的炸裂,瞬时的喜悦,汇合成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我痴迷于这种味道,就像走不出童年的人一样。童年过去之后,我再也没有接触过泥巴,也不见比我小的孩子玩泥巴。然而,泥窝窝炸裂的味道,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味觉中。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没有失去它之前,它常常不经意的窜到我的鼻子里,我的眼睛里,我的脑海里,引起我内心里一阵一阵的悸动,像是有泪要落下来,然而在泪水还没有涌出泪腺的时候,那种感觉又没有了。它似乎常常这样戏耍我。然而,我很享受。现在想来,那时对它的痴迷应该不亚于醉烟者对于大烟的沉迷。我们都不受自己控制,被那个感觉摆布。我现在仍然惊异,它为何倏忽而来,突然而去。以致到现在,它彻底消失了,那是比失去爱人还要痛的体验。爱人终究是身外之物,而它就像是自己的灵魂。或者像身体的脊柱一样。我现在也不清楚,它时时跑到我面前,现在又彻底消失不见,它到底代表了什么,可是没有那个感觉,没有那个味道,我为什么感到难过?
实际上,我回去了很多次,平均一个月回去一次。空间的距离,我们总是能走到,然而时间的距离呢,有谁能走回到过去?泥土还在,摔泥巴的孩子再也回不去了。时间如同拉长的直线,我们行走在线的某一点上,回不到过去,走不到未来,却不能停下来,随着线的无限延伸,仿佛走向虚空。
我想念那种味道,就像想念我自己一样深切和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