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参拜、掷筊和收惊
很多年前去台中,那时候刚工作,还是每个月只有800元收入的住院医师,攒了一年的机票钱去台湾,穷到没钱定酒店,厚脸皮借宿在朋友家。从台北坐大巴到达他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饿的不行,刚好进门看到桌上摆放精致的果盘,想着一定是热情的他妈妈准备好招待我的,刚要拿起香蕉啃,抬头发现面前供着的关公,吓得赶紧缩回手拜拜。朋友笑的不行,拉着我去隔壁的逢甲夜市吃宵夜,路上告诉我,台中很多人家中都有供佛供关公,甚至很多街角屋顶上都会冷不丁看到一个佛像。后来去台湾的次数多了,发现不仅是台中,整个台湾都很流行拜拜。
在台北的龙山寺,尽管是雨天,香客还是络绎不绝,听说日本人尤其喜欢这里,果然有不少日本旅行团来参拜。带我去那里的是小骆同学,她是台北人,在美国当麻醉医生,刚好回台湾,带我来龙山寺。“这里的月老很灵,还有观音求子也特别灵,我们得先拜拜华佗。”小骆拉着我找到了华佗的像,我们先拜了行医祖师爷。这才发现,龙山寺里面供了这么多不同的菩萨,还有妈祖,龙王,罗汉等等。我看到不少人在扔红色月牙形状的两瓣东西,还不停的捡起来再扔,问小骆那个是什么,她用台语说了很难发音的两个字,我没办法复述那两个发音,她不知道怎么写,帮我查到那两个字是“掷筊”。

小骆和我解释,掷筊的流程是将杯筊放在手中,向菩萨说出自己的姓名、出生年月,家庭住址,然后向菩萨问一件事情,问的要很具体,因为菩萨只能回答是和不是,所以要把这件事情用“可不可以”或者“是不是”结尾。问完后,将两片杯筊扔在地上,如果一凸一平便是可以,如果两个都是凸起,那就是不行,如果都是平,是问题不清楚,要重新问。所以不管是问题不清楚还是回答不满意,人们就会一直扔一直扔,直到菩萨说可以。虽然每次只能问一个问题,但是如果菩萨说不可以,那就换种方式问,问的次数多,想得到的答案概率也会增加,一直扔到菩萨点头为止。难怪也有人说,其实决定掷筊结果的常常是他本人的意志。

行天宫收惊是小骆特地给我安排的行程,她说干我们这行的,有必要去收一收惊。我和小骆虽然是同行,但地位完全不同,在美国,收入最高的行业是医生,医生里面收入最高的专业是麻醉,在大陆,刚好相反,麻醉医生在大家眼里都是辅助科室,在其他外科医生看来总是低人一等,换算起来,我的收入大概不到她的十分之一吧。何况美国有完善的医疗保障体制,病人很多治疗费用都有保险,即使出了医疗意外,病人也并不会将私愤发泄到医生的身上,保险会cover医药费,医闹砍杀医生这类事情,在她听来简直不可理喻。行话里有“捧元宝”之说,就是在自己手上没有抢救过来的病人,我们各自聊起捧过的元宝,感叹万分。我想起那一年,快过年的时候做的一个急诊,病人很重,保守治疗了很久还是反复室颤反复抢救,家里人一定求着医生再尝试下手术治疗,结果上了手术台再也没有下来,抢救结束后我和主刀医生都在保安护送下从手术室后门做贼般溜走,不敢面对家属,虽然术前已经全部谈清楚风险,他们完全理解,根本没有闹。我很自责,总是在想,如果当时换个年资更高的麻醉医生,也许会是另一种结果,尽管所有人都安慰我,换一个医生也一定是一样的结局,但是每年过年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个病人。小骆也说起她曾经没有抢救过来的重病人,做急诊的医生完全来不及悲伤和感叹,送完那个病人催促着下一个快开始。这种按规范操作最终还是造成意外不是医生的错的底气,在大陆的医疗环境下可能也永远不会实现。叹完气之后,我们安静地排在行天宫收惊的队伍里,以求干这一行的心神安定。

收惊的阿嬷先是很耐心地问叫什么名字,我的名字比较拗口,她耐心地重复问了三次,才开始一炷香一炷香的收惊仪式。不少人带着小孩子的衣物过来让阿嬷们收惊,听说林心如和霍建华也来过这里为宝贝女儿收惊。完成这个仪式之后,心情真的平静了好多。行天宫不焚烧金纸,不收门票,也不添油香捐赠,求签解惑都是免费,是支持环保和公益的道教寺庙,来的人很多,台北人相信这里的恩主公灵验,除了收惊外,照例也有不少人用掷筊的方式咨询恩主公各种人生的困惑。

台北经常能在街头巷尾偶遇寺庙,长春路上的四面佛,迪化街的城隍庙,还有东安宫、福兴宫等等,没有很宏伟的建筑,也不需要门票,走在这个城市里随处可以参拜,感觉随处可以受到庇佑。有人说作为医生,不应该封建迷信,可是世事无常,行医路漫且艰辛,找一处寄放心愿寻求心安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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