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站在时间轴上和自己说你好再见。

蒋小寒是在辞职的第三天买的回长沙的机票,她环顾这间她住了三年的一室一厅,虽然是租的房子,她也是花了两年努力工作的时间才能租上这样的房子。原本以为这一走要带走的东西要装好几个行李箱,没想到,除了几件经常穿的贴身衣物,那些躺在衣橱里的大部分衣服她都捐出去了。买了也没怎么穿过的衣服有一堆,她总是莫名其妙买回来一堆用不着的东西,她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了。
她把家具和家用电器都在挂在二手网上卖,第二天被一对情侣买去了。那是一对刚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情侣,早上他们和搬家公司的人一起过来搬,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把蒋小寒一个人生活了三年的这间屋子搬空。
那个女孩剪着一头简单的短发,脸庞干净,嘴角微微上扬,看上去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男孩很高很瘦,搬起东西来却一点不含糊,女孩总是心疼地给他递矿泉水。
蒋小寒看着他们,想着如果当初林林也和她一样考上大学,他们会不会像眼前这对小情侣一样,一起租房,一起搬家具,虽然是二手的,但那是他们一起组建的家。他们会一起在这城市生根发芽,或许,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像想逃离牢笼一样的离开这座城市了。
“蒋小姐,这冰箱里的东西要放哪里呢?”剪着短发的女孩问蒋小寒,她说话的时候嘴一张一合,很俏皮的样子,让蒋小寒对她多了几分对妹妹一般的喜爱,与其说是喜爱,不如说是蒋小寒羡慕她,从而对她滋生的复杂情感。
蒋小寒打开冰箱,取下那盒抹茶味奥利奥,“剩下的都不要了,你们用得上的话就用,用不上就扔了吧。”蒋小寒一边关上冰箱门一边对那个令她羡慕的女孩说。
“可是,蒋小姐,这些面膜都还能用,你带走吧。”那女孩像是不太敢相信这个三十岁一无所有的女人会如此洒脱。
“不了。”蒋小寒说完,走进房间去收拾行李。一个正值青春的女孩是不会懂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的,蒋小寒已经决定要走,就不会再去留念这九年在这座城市浪费的青春,几盒面膜,能带给她什么?那不过是一层水,敷在日渐衰老的女人的脸上,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她的心不再年轻,她的脸也不算年轻了。而她的灵魂深处一直在谴责她的任性,谴责她放弃这些她才刚刚奋斗了一点点成绩的东西。
那对情侣是在十一点的时候走的,中午的阳光已经射满整个屋子,蒋小寒拉着一只26寸的行李箱,这个行李箱就是她在这座城市九年剩下的惟一的东西,她有些轻松,终于要走了,三天时间,原来走的时候来的那么容易,可是五年前,为什么她就下不了决心呢?
去机场的时候没有人来送她,她在这座城市的朋友没有几个,也算不上深交,只是在她上飞机前,两个朋友给她发来了一条类似一路顺风的消息,连章淙也没有给她发一个消息。她不知道对于章淙她有没有怨恨,可能她更恨她自己。这辈子,她都不会回来了吧,蒋小寒在上飞机前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城市的上空,灰蒙蒙的一层纱,脏兮兮的,走吧。
蒋小寒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两点了,她拖着银色的26寸行李箱,那双裸色高跟鞋已经把她瘦小的脚磨得红肿不堪。她习惯性地往包里摸钥匙,才发现,从上大学之后,她就再不带着家里的钥匙了。
不忍心打电话吵醒父母,或许她是更加害怕去跟父解释她的突然辞职。她在小镇上的一家旅馆住下来。夏天夜晚的小镇星光闪烁,整个小镇此刻异常的宁静,是夜的呼吸声让蒋小寒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匆匆洗漱,在这熟悉的小镇夏夜里沉沉睡去。此刻的她突然很宁静,感到一股内心的平静。
第二天早上八点,蒋小寒醒了,她大口呼吸这久违的小镇空气,想要让氧气溶解在她全身的血液里,充满她的肺部,让她享用一辈子。
她慢吞吞地收拾行李,往那栋两层楼的小楼房走去,那是她的港湾。
父母对于她的到来和她想象中的一样惊讶,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声“我辞职了。”然后拖着行李箱爬上二楼西边她的房间。父母追问她为什么辞职,她说她不喜欢北方的空气,太沉闷了,多荒唐的理由,父母竟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家里的气氛持续了几天的尴尬,也许是父母对女儿回来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全习惯,蒋妈妈从前总是叨唠女儿不在身边陪她,这一下回来了,心里却又担心起来,蒋爸爸却是很看得开,他一向任由女儿的性子,“她不想在那边待就回来了呗,你一天瞎操心个什么?你要是想知道你倒是去问她呀,你看她跟不跟你说。”蒋爸爸一副对女儿了如指掌的样子,但心里却也是担心的,他们不知道蒋小寒是不是在外面受了欺负,被逼着辞职的。
蒋小寒不是不知道父母的担心,但是,她要怎么开口去说她离开北方的真正原因呢?说她因为良心的谴责?她不幸福,她过得不好,工作的五年,她工作很认真,但是重复的工作状态已经让她开始疲惫,身边的朋友一个接一个结婚,她开始害怕,害怕像她这种狼心狗肺的人这一辈子都只能孤独终老。
她总是做梦,梦到她一个人去参加所有人的婚礼,新人笑靥如花,她在观众席里笑,笑着笑着,突然所有人都在看她,露出看动物的笑容,她低下头,桌上是一面镜子,她衰老的面容像一个女巫婆,就像小红帽与大灰狼里的狼外婆一样丑陋,人人喊打,因为她一个人来参加婚礼。
她总是在这样的噩梦里醒来,但是自从来到小镇,她平静了许多,那双堆积悲伤的眼睛开始变得透明。
三个月后,她准备用几年的积蓄在她家楼下开一间书店。蒋爸爸和蒋妈妈看着女儿重新开始事业,便不再担心她的过往,只希望她能健康快乐的生活在他们身边,他们不像大多数父母,蒋小寒已经三十岁了,老剩女,但是父母从来没催过她。蒋小寒过去常听二十几岁的实习生说被家里催婚,她想是不是自己已经老到父母都开始对她失去希望了,她不想去想,结婚对她来说就像薄荷味道一样像毒药,她只想逃避掉那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