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公交车上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
站在公交站的路边,侧头穿过人群,一只脚不自觉地离了地,靠另一只脚完全支撑着半歪的身体,往迎面而来的方向翘首以盼。红、黄、绿三种显眼的颜色依旧用在每一辆公交车上,眯着眼睛,隔着眼镜,只看得到光圈不断扩大成光晕。还是看不清即将到来的车是哪一号。遂,将身子转回来,乖乖地站好。
看了一下时间,18:34。每天也都大概这个时间来到公交站。运气好的时候,能刚刚碰上公交车的到来。而有时候,则要等到18:50分左右。
在广州的晚下班高峰,人多得能挤怀孕。相对于地铁的无处可逃,公交车还是有不同的地形可选,因此选择公交车里的容身位置,变得十分重要。经过长期的观察和实践,在前门上车,在司机旁边的地方是最好的一片三角地形。左有司机,前有滴卡设备,只有后背暴露在汹涌的人群中,起码减少了两方向的攻击,况且三角的地形能形成一个相对宽松的保护空间,是很有利的地形了。在可能的情况下,我都会选择这块保身之地。
如何打发在车上无聊的30分钟?看视频,老司机们的车技太辣,晃动厉害,让人身心疲惫。更多的时候只能塞个耳机静静听歌。可能是我足够无聊了吧,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关注上了每一位司机。
同一路车的司机们大概是一个小组,来来去去就那么十来个人。
有胖胖的大姐,说粤语,稍有不顺便爆粗得让人只想敬她是一条汉子。虽然是30出头的大姐,看上去圆润饱满,大大咧咧的,车很辣,拐弯时小眼睛左右撇一眼倒后镜,一手钛,弯已转好,还顺便抢了两个车位成功超车,手势一流,丝毫不逊色于男人。在大道上的丝毫不让,与她停靠站时形成了鲜明对比。“哎呀,停过左添”,是我隔几个站就能听到的一句话。有一次我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她,居然发现了一丝娇羞在她脸上一闪而过。看着排好队的乘客小碎步慢跑地向前追着上车,能感受到她的“哎呀”已经表达完了她对乘客的歉意,即使未上车的乘客们并不知道。等全部乘客上来后,她又继续开始她的飙车表演了。
有满头花白的老伯,清瘦得让人害怕他是否能转动大方向盘,等他眼睛眯起来的时候,总会担心他的老花眼,会眼前一花。虽然头发花白,但也总留着个精神爽利的短发,老伯伯开起车总是小心翼翼,抢不过的车位便会退让。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是看着他专注认真的表情,还是可以安心地玩一下手机。
有油腻的大叔,肚腩顶得老高,可以枕着手放,偶尔拿起手帕擦擦手中的汗。他也几乎没有言语,慢条斯理地开车,停站,开门关门,再开车。车慢悠悠地,没有超车的冲动,也不给机会别人超车,当然,遇到疯狂的赶命车,被超了也并不在意,永远都是从容地顶着大肚腩。但我总觉得他应该坐得不舒服吧。
当然也有充满活力的大叔,大概40出头,干干瘦瘦,小眼睛在干瘦的脸上麻溜地转动,像一个小精灵。每次开门都会双语播放连续两遍。“行入d啦,行入d啦”“往里面走,往里面走”。最后再来一句“前门睇住关门”。真的每站播报,刚开始只觉得他傻。难道每站都这样说,不累吗。特别是其实人群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流动,更衬出他的傻,我也曾经忍不住笑过几次,因为我每次听到都想笑。直到后来,才发现这样的司机是如此的可爱。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位年轻人。25岁左右,带着个细框圆眼镜,双铲头发,留着刘海,刘海和头顶,都挑染成银色,几次之后慢慢褪成黄色。脚上永远是运动鞋,或者板鞋,绝不像其他人的皮鞋。同样是工装,裤子永远是九分,露出一大截的脚踝。肯定是自己报码数挑的小裤子,裤脚的宽松也刚刚好,绝不是肥大的宽松裤。而上衣,在冷的时候也不会添加臃肿的毛衣,只会露出一顶酷酷的迷彩帽子,来证明在工装服里面还是年轻的自己。左手边,当别的司机都是人手自备一只水壶的时候,他会放一瓶带吸管的可乐,停站或者等红绿灯的时候啜一口。他每次都是一脸冷漠的样子,拉着清瘦的脸。从来没有听到他讲过话,他只是不卑不亢地看着乘客们上上下下。全身上下都突出了年轻人的与众不同。让我不禁想了一下,是什么迫使他干起了司机这一个工作,想到最后当然是无果。 直到有一次,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突然拉开了车窗,而左手边的公交车则开了门,只听到他说了句“等阵俾我行先”,因为我们的车要抢回道过红绿灯。接着我们便启动了,在隔壁车门还没关完的时候,我看到隔壁的司机,也是一位年轻人,他笑着扬起手,示意我们先走。他们应该是认识的,因为我从倒后镜,也第一次看到这位染头发的年轻人的笑容。
他们的工作就是开车,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做司机,无从知道。司机与乘客,几乎是没有交谈的。他们有时候会板着脸,你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有时候他们会很开心,便带着你飙车,可是你依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开心。更多的时候,公交车真的只是搭载过客,如果不是我每次都选前门,我应该不会去留意他们。当然,即使留意了,我也不可能了解他们。下车之后,我还是我,他们还会继续往前开。
我们还是在各自原来的轨道上溜,这大概就是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