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ally Seton Letters — Tiffany
十一点半的nest是最繁忙的时候。一般来说我习惯了背景的嘈杂,如果放音乐的话只是放更大声一点。
她问我,你听得到么,语气带着少有的焦急。我用右手紧紧地捂住耳朵,注意力从发散的四周像调节显微镜一样coarse快速旋转几圈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着fine knob,最后听到耳机里的声音。
我说听得到,如果用手捂住耳朵的话。她听到之后把她那只耳机给我,又让我试试那一边。几秒钟之后她让耳机躺在手里,说自己没有听到低音,低着眼帘又说很害怕自己失去听力,然后提到贝多芬。
“当你听不到一些低音的时候,就在慢慢变聋了。”
昨天晚上,两个人之间的呼吸一般的低语。她说nest里的声音其实对她而言跟orchestra 差不多,每一段对话都是自己的声部,她自然地把这些显得嘈杂的对话抽离开来。
我常常看着她,想此刻她脑子里弹的是什么样的曲子,用的什么乐器,是不是有人声,如果有是怎样的音色。我却从来不会问她这些问题,我想每个人脑子里的震动都很私密,我也几乎肯定我没有办法完全地听见,即使有一天我可以把耳机插到她的脑子里去听见,我想那些震动所牵动的脑电波也永远不会和她在同一个频率。
我猜,往往在一个人不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的时候,它可能会担心。即使不是担心,对未知的察觉无论如何也会带给它一些波动。我在这种波动里呆了很久。或许我常常否认我这样的波动所影响,但是如果有一天有谁来质问我,我牵强的笑也会出卖我。
当我第一次明白我可能永远没有办法完全听到她听到的声音的时候,我却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很耐心地跟我解释,告诉我她最喜欢的部分,告诉我最喜欢哪一只小提琴,在我笔记本的边角凌乱地写下一串音符,画潦草的琴键,手轻轻地在我身上按贝多芬,或者婚礼进行曲。
即使我记得起丢了快十年的乐理,再花十年去练习,我也不觉得我在谈音乐的时候能有她一半的灵性。但是我却丝毫都不担心。我觉得在她面前我是一个非常humble的人。我滥用的字词、微笑还有随性的亲密让我对自己有些反感。我嘲笑自己装模作样地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夸夸地谈起萨特。在这个女孩儿面前,我没什么逼可以装,她说话的时候我一句都不想去打断,甚至很多时候我连话都不用说,面前的人连我最难以启齿的心思都已经在几个小时之前猜透。有时候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我呆滞地抱着她很久,然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绕着的小灯一闪一闪,已经停下来的肖邦却还在流,一时之间完全脱离了时间地点和人设,我可以是莎士比亚或者李尔王,我可以在长沙湿热的夏夜,也可以在七月凌晨都不日落的雷克雅未克,我可能被分解到了电子原子,我也许什么都不是。最后她放了vincent把我从无言的飘渺里拉回来,我长吁一口气,尝试着告诉她我经历了什么。我们都无法百分之百地确定,但是我想这一次也是毫无保留地被看光。我觉得我像是一个没有玩具的小孩子,坐在她粉红色blingbling的超大号玩具城堡里迷离地神游,又不带一点嫉妒或者自卑。我很清楚我把自己摆得非常的低,也把自己看得非常的轻了,却不觉得有丝毫的不安。
有时候,我也有一些难免的顾虑,毕竟活了也有二十年。我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牧师的话。可是她早就心知肚明了,又温柔得那么不真实。温柔得每一句话都带有歉意,甚至是我爱你。我无法不珍视她,于是本来喜欢随便夸张我神经细胞之间电流的我,每天都在斟酌怎样描述她对我而言的意义。我原本连欣赏和喜欢都不敢表达,我怕太轻易不够真诚,也怕说的太简单不能让她明白我的心意。我也希望我是莫扎特,见到她的时候脑子里就有二十个声部,可惜我不是。但是我反反复复地听着她喜欢的音乐,每个晚上都陷入沉思。
不过,这个女孩儿总是让我安心。希望她也可以相信,我或许可以努力在不久的将来拼凑起来我破碎的字,让她明白我每次见到她都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