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游戏玩家都不喜欢《头号玩家》?

当所有人都对《头号玩家》大呼好评时,我周围一帮玩游戏的人却几乎都在豆瓣上给它打了一星。
“想做个采访,让游戏从业者放开来喷《头号玩家》,集齐三个人就做。”
我在朋友圈发,更多玩游戏的人在下边回复说搓手以待。
为什么“头号玩家”都不喜欢《头号玩家》?
看完电影之后我意识到,如果想要抛开电影技巧上的硬伤不谈只聊游戏玩家对于这部电影又爱又恨的情绪,作为一个非游戏爱好者的我去采访可能未必是最好的办法,直接向最想说话的人约稿吧。
这篇内容来自一位资深游戏玩家,他花了很长时间去考虑很多话该怎么说,但最终成文仍有些“掩饰不住的戾气”,因此决定以匿名的形式,发布这篇文章。

一、没人在乎你,就像没人在乎高达
有关《头号玩家》这部电影,我不得不承认:它带给我的观影体验是无与伦比的。
我最开心的时候,是银幕上的大东睁开眼睛说出“高达模式启动”的那一刻。我听到了惊呼、尖叫甚至小声的抽泣。
这一瞬间,我笑得差点不能自理。

因为就在几十分钟之前,银幕上的诺兰索伦托才结结实实地把满满一包屎甩在所有带着妄想进场的阿宅脸上:“我TMD对你们那些文化不感兴趣。”
Good Job,斯皮尔伯格先生。我知道你是一个多年的街机玩家,知道你曾经与雅达利关系莫逆,甚至知道你家里的《星球大战》特别版街机框体的操纵杆旁边有一个大红色的“原力键”。但是,这些都改变不了你的身份:你不能、不愿、也从未以一个玩家的身份出场,你只是华尔街的化身,动用庞大的资源整合能力,让人们看到他们想看的——最简单的东西。
为什么选择元祖高达?那是因为大部分人只知道元祖高达,甚至只对“高达 Gundam ガンダム”这个词儿有个模糊的印象,但这就够了:它足以在这一瞬间,让一个从未经历过UC纪元的观众,顿时化身为李阿宝的父亲,仿佛银幕上那个飞来飞去的巨大白色机器人是他亲生的那样。
至于之后呢?
谁他妈在乎之后。
至于真正喜欢高达的人呢?
谁他妈在乎高达。

二、没人在乎彩蛋是什么,就像没人在乎你是什么
即使按照起点爽文的标准来说,《头号玩家》的原作小说也只能是勉强称作二流水平。生硬的写作手法和大量的杰克苏桥段,以及作者为了满足自己的趣味强行制造的大段接梗,让这部小说在中段的催眠效果无与伦比。
同时,我们必须明白的是:能够作为彩蛋的亚文化符号的产生、传播与深植,从来不是有意为之,就像没有一个刻意被制造出来的表情包能够走红。再多繁文缛节与矫揉造作,也挡不住熊猫人和百度滑稽表情万古长青。
但是,当资本看中那些经过口口相传所检验的题材,希望用那些经过历史沉淀与洗练,用数十年时间凝聚的符号来快速地洗劫一波人们的口袋时,即使是原作者也不会想到,所有的观众要为这部电影付出多大代价。

《头号玩家》从诞生到死亡,都不是什么流行文化。它是资本为了迎合这个时代看似丰富实则匮乏无比的娱乐选择,强行堆积的一个怪胎。被人津津乐道的“彩蛋”无论有多少个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把这些所谓的“彩蛋”从电影中剥去,再换成另外的梗,对于这篇故事的主线毫无影响——
事实上,你可以按照这个剧本改写任何一种背景都无损于它的本质,包括但不限于芒提·派松式荒诞喜剧、鲜肉云吞爱情片、爱(美)国主义教育电影,或者啄木鸟出品的Hardcore XXX。
因为《头号玩家》的核心,就是自古以来所有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帝王将相与才子佳人,仅此而已。请原谅我无法说得再直白一点——因为真的没办法再直白了。

所以,如果抛开那些“彩蛋”,再回过头来看《头号玩家》,就会惊喜地看到这样一个现实:控制主流文化风向的大资本将腐臭的题材回炉,打上“全新妙鲜包”的标签,而观众们乖乖地掏出钞票,并为此感激涕零。
至于那些彩蛋从哪里来呢?
谁他妈关心彩蛋从哪里来。

三、没人在乎雅达利,就像没人在乎哈利迪
我不知道我爷爷小的时候会在哪儿玩耍,因为高高的前门离我的老家有他妈的大概1000公里远。未来如果我有幸能将DNA传到孙子辈儿,他也不会关心我小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沉迷雅达利2600上的《运河大战》——
因为半个世纪之后,我记忆中的那些人事物,都已经太过时了,太过时了。这就像我的女儿以为任何屏幕都是可以通过触摸来操作那样,他们对于过去的概念存在天然的巨大鸿沟,除非以考古作为专业,否则大多数人是极度难以了解哪怕仅仅是几十年前的过去具体是什么样子。

那么问题来了:2045年的青少年韦德沃兹,为什么会对一款80年前的、表现形式、操作方式甚至逻辑范式都远离当代的元古电子游戏感兴趣并如此熟悉?
《头号玩家》在这一点上是很诚实的:韦德沃兹不仅研究了雅达利,还研究了绿洲创始人詹姆斯·哈利迪平生所有喜欢的游戏、电影、音乐。这个研究的动机是什么呢?是爱吗?
这就像你可能已经看过一千两百多篇微信营销号、豆瓣大神、知乎大V极尽所能对这部电影的夸耀——就算你只看过标题也算你看过了——但没有一个人会他妈的告诉你,韦德沃兹在《Adventure》里找彩蛋时,一闪而过的镜头里,Atari 2600的主机却被配上了Atari 5200的手柄。

而雅达利大崩溃离我们才不过35年而已。即使是《头号玩家》这样的剧组,加上斯皮尔伯格这样的雅达利铁粉,甚至大批经历过那个时代的顾问,都无法避免这样的bug出现。然后这部电影告诉你,这个生于2025年,活跃于2045年的小伙儿凭着爱与热情,在“绿洲”这种超高拟真度和沉浸感的游戏里,去寻找有关雅达利的一切,并对其熟络到底,如数家珍。
这是因为对哈利迪的爱吗?
不,没人在乎哈利迪,就像没人在乎雅达利。

四、一个好的阿宅是一个死的阿宅
《头号玩家》里唯一值得同情的人是哈利迪。他在这部电影中,几乎全程是一个被嘲讽和侮辱的对象。他和女朋友去了电影院之后什么也没发生,被人暗示是个基佬,沉迷虚拟世界吃不饱饭,开发的游戏导致世界退化。如果没有游戏中埋藏的彩蛋,他什么也不是。
而没那么厉害的“哈利迪”们,就是现实里的Weeaboo。想了解这个词究竟指代什么意思,敬请自行查阅——唯一想挑明的就是:在西方的社会语境里,Weeaboo不算人。
除了哈利迪之外,这部电影中还剩下什么?资本,“天才”,以及在街边抽风的普通人。男主角宛如缩小版的阿凡达,女主角的胯下被强行塞了一个阿基拉的摩托。他们在“绿洲”里展开的一切冒险,不是为了享受游戏的乐趣,而只是纯粹的利益驱动。

所以哈利迪说出“谢谢你玩我的游戏”之后,他的消失才是最好的结果。他的游戏设计缜密、系统精美、久经考验。他相信游戏之神把着他的手创造了“绿洲”,在自己的葬礼上放上Startrek的logo。
他爱他妈喜欢什么就让他喜欢什么吧!韦德沃兹,以及所有掏钱买票进了电影院的观众们,都只要彩蛋,要一切走向一个应有的尾声。
在影片的尾声,韦德沃兹跟小妞儿在大平层公寓的真皮转椅上老树盘根。他的睾丸上下跳动的同时,也意味着这一天贫民区生活者们的精神鸦片要被强制没收。
别忘了,这是一个衰退的末世。这个世界没有面包,现在,连马戏也要没有了。
一个好的阿宅就是一个死的阿宅。
请为这句话脱帽致敬。

五、请尽情狂欢
人人都爱狂欢。
就像媒体上对《头号玩家》的齐声鼓吹,就像那些毕生也没有看过几部长篇机器人动画却在朋友圈里发一张海报然后配上“热泪盈眶”的文字的现充,就像捻须微笑的斯皮尔伯格。人们不在乎狂欢是什么,从哪里来,因何而起,只要狂欢就够了。
现在,加入这场狂欢还不晚。在这狂欢之中,请大声喊出高达、哥斯拉的名字(日语发音),收获“你懂得真多”的艳羡的目光,回到家里再在真皮或不是真皮的转椅上,跟崇拜你的姑娘来一发,世界的秩序本该如此。

所以,恭请继续狂欢。快乐不属于那些创造游戏、享受游戏、热爱游戏的人,应该属于那些从来不玩游戏,从襁褓到坟墓都被利益驱动的人们。
祝各位观影愉快,最好能用你们的感动与钞票,让《头号玩家》的票房超越《战狼2》,让伟大的电影市场万古长青,让资本再为我们灌装更多的妙鲜包。
按照《一年战争》的设定,天才驾驶员、NT的鼻祖人物阿姆罗·雷(アムロ・レイ,港译李阿宝)的父亲,最终因为氧气缺乏症导致大脑不可逆损伤。
之后呢?丫死了吗?
谁他妈在乎之后。从长期来看,我们都死了。
文 | 大号玩家
编辑 | kreje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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鵟嘤 赞赏了这篇日记 2018-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