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让你拍案叫绝的翻译
查看话题 >我们在读翻译时,究竟想读到什么?
“啊我的上帝,老伙计,我发誓,你再这么说,我就要踢你的屁股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们为什么不坐下喝杯咖啡呢?”
“该死,真是见鬼,这小伙儿愚蠢的像头驴子!”……
熟悉吗?别扭吗?这不就是曾经备受嘲笑的翻译腔吗?这种‘受到原文影响而导致译文不够流畅’的文体,带有明显的语言色彩、英式思维,生硬且不协调,一度是翻译学界抨击的对象,也是读者在阅读时最不愿意碰到的。香港学者思果先生曾指出翻译腔不可小觑,已经直接影响到了创作。余光中说:“这种不中不西不今不古的译文体,如果不能及时遏止,总有一天会喧宾夺主,到那时,中国的文坛恐怕就没有一寸净土了。”
然而今天,翻译腔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翻译腔并非都像上述例子一样显而易见,很多时候,我们碰到了翻译腔却不自知,比如下文:
“人们普遍相信,对待政治学真正科学的或哲学的态度,和对一般意义上的社会生活更深刻的理解,必定建立在对历史的沉思和阐释的基础之上。”
上述句子中的翻译腔,便不大那么容易看出来。因为不知不觉间,我们的日常用语,语言习惯,已经受到了翻译腔的侵蚀。普通人在日常交流中,往往自己已经沾染了翻译腔而不自知。但是越是写作者,越容易对自己的翻译腔产生警惕,以求返璞归真,举重若轻,随着写作者的成熟,翻译腔会逐渐减少,口语化的句子增多。
那么在真正的翻译过程中,我们是否能避免翻译腔呢?答案是否定的。英文公认比中文严谨,有些措辞,中文是无法表达的,比如,英语中形容“one of the best”,传统中文并无针对性说法,所以只好老实说:“最x的之一。”比如,“Rapheal was one of best painters of the history”,如果翻成“拉斐尔是历史上卓越的画家”,总觉得味道不对,所以,“拉斐尔是历史上最好的画家之一”。说明固然严谨了,翻译腔也就出来了。(大量引用见《翻译腔可不只是“我的老伙计,我要踢你的屁股”哟》,侵删)
翻译腔虽然无法避免,但是有意识的译者,会在翻译过程中尽可能使用流畅易懂的语言,以减少读者的陌生感。然而最近网络上兴起一股反其道而行的思潮,认为越是翻译腔,越是好翻译。这种结论是怎么得来的呢?
在这群人眼中,阅读外国文学相当于品尝外国餐,只有原汁原味才是好的。首先不讨论品尝外国餐这个比喻恰不恰当,假设这种类比成立,那么一道外国餐的好坏似乎应当交由食客来评判,而并非‘原汁原味’这一个标准,因为哪怕再正宗的‘外国餐’,不合读者口味,也没有人愿意买单。
另一论点是,‘从单纯的、技术性的英语学习和翻译的角度来看’,越容易和原文对上的翻译,对英语学习者帮助越大,“英文原文的优美和原作者的诗才在译文中得到最充分的再现和表现,使翻译最充分地发挥了文化传播和交流的功能’(见翻译诗歌的成败(以郭沫若卞之琳为例))。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问题是,如果按照这个观点,逐字直译,甚至比翻译腔还可怕的‘翻译’,才是好翻译?那么英文学习者为何不直接去读英文原著呢?
翻译没有优劣之别。对于如何评判翻译的‘好坏’向来没有公认的标准,这就容易引发争议。为了避免无意义的争议,当学术界对比两个译本时,一定要先设定一个小前提,比如,‘在归化策略下’,‘从读者接受角度’,或许在这个前提下,某一译本更加满足要求,但并不意味着脱离这个前提,这个译本就一定比另一个译本好。
老话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或者说众口难调,那么我们在读翻译时,期待读到,或者想获得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Eliot Weinberger说过,能够评价翻译的人恰恰是不需要它的人。的确,评价某译本的‘好坏’的前提是,评论者必须具备相当的双语知识,只有完全不了解一门语言的人,才是真正需要翻译的人。
那么我们从真正需要翻译的读者的角度试想,他们需要的是什么呢?我对西班牙语一窍不通,如果我想了解西班牙的民俗风情,我可以看电视上网,有无数更直观的资料等着我,去读《堂吉诃德》明显是下下之选,因为它既不现代,也不具有鲜明民族特色。如果我想学习语言,那么我会在具备一定语言基础后,去读原著,或者双语对照来读,这时译本的用处,仅仅是辅助我理解其中难懂的意思,我不会专门去纠结一个词该译成这样还是那样,或者有没有漏译增译,因为我有字典和原著。
当我真正拿起一本译著来读的时候,我想读到的,仅仅是里面的‘故事’。这里的故事不仅仅指情节,而是其中对人文的思考,这是无国界的。如果仅仅让你读《小王子》的英译本,你会意识到英法的文化差异吗?恐怕不会,你只会为小王子和狐狸的友谊感动,而这种感动,在晦涩生硬的文字下,是大打折扣的。相反,流畅通俗的文字,会加深对原文的理解和这种感动。当读者感觉和原著没有隔阂时,反而更容易产生共鸣。
我想,上述大概是‘归化’翻译策略能够存在的理由。译者存在的作用是帮助读者,而不是设置障碍,一切应当以表意清晰为前提。可能有人会反驳说,过分的‘归化’会让原著失去‘异国风情’,沦为本土产物。不可否认,‘归化’的程度很难把握,但是‘异国风情’,是否是读者想要见到的呢?如果是,那么值得庆幸的是,好的作品往往有多种译本,尽可以挑选适合自己口味的。但是‘异国风情’并非翻译的首要前提。我们鼓励多样化,多种译本的出现,这对读者是一件好事,但切忌因为某一指导思想,推崇自己喜欢的译本,贬低其他译本,甚至限制其他译本的出现。某些译者想要越俎代庖,为读者决定他们应该去读的译本,这已经远超译者的职责范围了。译者的工作仅仅是翻译,其他的,留待市场去决定吧!
翻译研究是很复杂的事情,就像诗歌翻译和法律翻译很少并列去谈,所以我们这里讨论的仅仅是文学翻译。翻译本质上是一个改写的过程,哪怕再‘严谨’的翻译也不例外。在确保准确的前提下,应尽量保证读者能够读懂,理解,而非故意使用及推崇‘翻译腔’,给读者的阅读造成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