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切姆先生教行记述(二)
由于发生了一些不可预料的人生重大事件,这几周的课堂笔记未能及时更新。随后小生会慢慢补上。事件导致一系列计划改变,后面的课程不知还能听到多少,不得不珍惜。
一件有趣的事情是,米先生加入了学生们的微信群,还学会了使用表情。

米先生一直以来都强调:“与技术保持理性的距离”。他在与技术方面一向是极简主义。例如,在任教之初,他拒绝频繁使用E-mail。他设置了一个自动回复,告诉所有来信者自己每周只有一天用来处理邮件。于是第二天……他就被校长叫到了办公室……_(:3)∠)_
随后他又拒绝使用手机。这次没人能拦他了。每年暑假,当他带孙子孙女去郊外游玩,都要开出条件:禁止携带手机等电子设备。他认为,当下的人过于依赖技术,并且卷入技术驱动的、永无止境的更新热潮。当然,大部分是出于无奈,但我们仍然有选择的空间。
类似的例子还有电梯,他拒绝在六层以下的楼层使用电梯。(即使在扶梯上也走得飞快……)有一次J同学问他是因为担心电梯事故,还是因为技术的原因?(那段时间爆出许多电梯事故)米爷爷先是装作十分害怕的样子说道“啊电梯很可怕!我不知道这些按钮都是搞什么鬼!”随后对我们笑道,其实是因为两个原因:(1)节省能源,(2)必要的身体锻炼。因此,现在每当想起这位77岁高龄的老先生的教导,走向电梯的脚步都会拐个弯。
来到R大,由于学校给外籍教师配置了手机号码,他不得不开始启用手机。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关机状态。除了他认可的技术(例如共享单车,他认为这是中国应对环境问题的极佳发明,值得鼓励),他依然过着极简的生活。
18年3月15日,第二周
Ø 周四·哲与技
米先生讲到,他最喜欢的教学方法叫做“Close Reading”,或叫“Exposition of A Text”。这个方法强调:比起你的老师如何讲解,原文怎么说更加重要。所以仔细地阅读是必要的。
本节课继续谈了图灵,他有两篇重要的论文,除了我们要读的《计算机与智能》(1950),另一篇是《On Computable Numbers, with an Application to the Entscheidungs Problem》。
在《计算机与智能》一文中,最重要的当然就是“模拟游戏”。米先生指出了一些有趣的细节:他对于模拟游戏的人物代号使用的是X和Y,即数学上的变量(variable),意味着它们可以是任何东西。图灵没有使用真实的名字,而是非常数学化的表示,这一点与笛卡尔的思路很相似。另外一个与他人的联系点是,同时代还有一位喜欢用“游戏”来讲哲学的剑桥思想家:维特根斯坦。
不过,由于图灵的游戏允许撒谎,米先生非常质疑作为判断者的C能够猜对答案。且不论人与计算机,在第一个猜男女的游戏中,一般人也无法猜对吧(除非C是福尔摩斯)!在第六段中,图灵的预测是“70%的概率”。70%?又是一个耐人寻味的数字。
只能说图灵真的很喜欢数学游戏。
而在第二段,图灵提到“将机器做的像人没有意义”——这个观点在当下就“已经过时”了(还记得米先生的主题是对第一代技术哲学思想做出living or dead的判断吗?这一个是dead)。很多机器人科学家希望把思考的机器做的像人类。毫无疑问,这方面的领潮者就是日本了。前几年在和Andoni Ibarra教授餐间讨论时,我提到相比欧美,日本人对机器人的喜爱不仅是在理智上的,更是在情感上的。米爷爷笑道,是啊,他们自己都想成为机器人呢!
这里也涉及了当下对身心问题的讨论:从身心分离的传统观点,正转向一种涉身(Embodied)心智的讨论,心智必须有一个身体。(米先生推荐德雷福斯(Hubert Dreyfus)的著作)。
在文章第三段,存在一个Tool和Machine的区别:
tool:人工物体,需要由人力驱动来工作。如唐·伊德所讲的身体延伸。
Machine:可以自动,如汽车。但是需要人力来操作。
Automachine:内含某种由工程师做所的程序。
图灵似乎已经意识到了某种新的机器将会产生。而几年后,法国哲学家西蒙栋区分了工具、机器、自动机的不同模式。
图灵对Machine的说明包括:1、工程师制造的人工物。2、也有一些人工物,制造者也不清楚的知道它的所有机制。3、排除人是机器的隐喻。
工程师告诉我们如何建造,科学家告诉我们自然如何运作;而现在,我们需要一种新的科学家,去告诉我们如何理解我们的建造物。
最后,在文章的第六段,其所讨论的第5点——意识问题,现在依然无解。这是一个仍然存在(living)的问题。
下一节课米先生计划完成图灵,开始阅读埃吕尔的《技术秩序》,尤其是第二部分“假问题”。
由于一些无法预料的原因,小生未能参加周五的读书会。此处缺一节。时间跳到第三周。
2018年03月22日,第三周
Ø 周四·哲与技
本节关注的是埃吕尔影响深远的文章《技术秩序》。
米先生提醒大家注意,埃吕尔区分了Technique与Technology两个术语。在法语中,technique可以做名词和形容词。本身是不大写的。但埃吕尔在标题将它大写了,正文中则有大小写两种。
La Technique(标题):
technical operations——techniques
技术操作——小写,复数
technical phenomenon——Technique
技术现象——大写,不可数
并且,他没有使用法语的technology(technologie)。英语中的technology具有工程技术的性质,或指industrial object,而非广义的“技术”。例如MIT是一所technology的大学,那里不会教制陶和木工。
因此,下文的技术指的都是technique。
在对技术(technique)一词界定之后,埃吕尔注意到,当下的技术正在从文化土壤中剥离(dis-embodied in culture),失去文化的多样性,成为一种整齐划一的技术现象。
这是一种“现代性”的问题。与之相对应,社会Society也是一个现代词。而非之前多用的tribe,community,civilization,culture等。新型社会与新型技术,产生了诸多问题。
例如“杰文斯悖论”(Jevons paradox):十九世纪经济学家杰文斯在研究煤炭的使用效率时发现,在提高煤的使用效率方面,原本以为效率的提高能满足人们对煤的需求,然而结果是,效率越高,消耗的煤就越多,煤炭总量就会更快耗竭,人们的需求无法得到满足。
这是“技术的背叛”(The Betrayal of Technology)。在埃吕尔的网站(http://ellul.org/)上可以找到他本人关于这个问题的演讲(由于视频挂在油管,需要翻墙)。
关于这个视频,米先生告诉我们了一件趣事。埃吕尔是一个地道的法国人。米先生年轻之时曾前往法国拜访埃吕尔,由于米先生的法语能力有限,在两人的通信中,埃吕尔允许他使用英文写信,但回信却一定要用法语。当然,这在当时的法国并不稀奇。米先生到达法国之后,想要打车去埃吕尔住处,然而出租车司机要求他必须用法语读一遍地址才愿意带他过去。后来,美国成立了技术哲学的研究会,想要邀请埃吕尔讲话,埃吕尔表示支持,但死也不肯踏上美国的土地,最后答应录制一段演讲。在演讲中,他坚持使用法语。因此在视频中,你听到的是埃吕尔的法语演讲,和技术学会成员的英文翻译。
米先生对这种态度十分尊重。语言是防止技术被同一化的一道屏障,也许,是非常关键的一道屏障。
随后米先生讨论了埃吕尔提出的四种伪问题在当下是否还存在,他的判断是:
(1)技术发展所带来的不愉快——still alive
(2)技术增长对道德规范的威胁——somehow alive
(3)技术对艺术的阉割——completely dead
(4)技术肃清了人类本能——dead
在大部分的人类文明史的时间中,多数人都生活在乡村,农民与地主形成相互依赖的社会网络。而在工业时代,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诞生改变了社会形式。亚当·斯密所言的“市场”,正是一种与文化土壤剥离的产物。
那么,技术是否有可能重新嵌入文化(re-Embodied in culture)?这是我们真真正正需要思考的问题。
由于斯蒂格勒及其高足许煜的到来,下周将直接去听本尊的讲座。具体内容将在下一篇文章汇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