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罗：城市是一个几百万人一起孤独生活的地方

文 | 新民说 本文选自《亲爱的亲爱》一书

1845年7月，一个美国人开始了自己的一项实验，他离开家乡，搬到了瓦尔登湖畔的次生林里，尝试过一种简单的隐居生活。他在那里住了2年，这2年时间里，他将自己的感受与见闻陆陆续续写下来，整理成册，100多年后，依然有人读着这些优美的篇章，思考着人与自然，与自己，与其他人的关系。这本影响几代人的散文集合叫《瓦尔登湖》，那个在湖边搭起木屋的人叫梭罗。当我们离自然越来越远的时候，当我们的心灵愈发麻木的时候，梭罗温柔的文笔和他笔下的瓦尔登湖，是将我们带回纯净世界的一艘诺亚方舟。

很多人都听过梭罗的一句名言：如果我真的对云说话，你千万不要见怪，城市是一个几百万人一起孤独生活的地方。

这句话太有名了，让很多有文化的，没文化的，装作有文化的人都愿意拿来炫耀，以便代表点什么。一些人没有一点隐居之心，他以为隐居就是躲钱债，躲情债，他们习惯在喝很多酒的时候掏出梭罗，像掏出他们家的手机，边展示边炫耀。我经常见到出口成章的人，言必古诗，咏必宋词，酒桌上语音深沉谈隐逸之志，内心却挂着锱铢。一想到他们我就会笑。隐逸的人会是这样的吗？隐逸的人该是木讷的人，他们笨拙，羞涩，拘谨，恐惧人群。他们宁愿和狗待在一起也不会和大部分人说话。他们习惯远眺，习惯走路，习惯用河水泡脚，习惯躺在树下睡觉。他们习惯在夜半披衣坐起。他们随手记下感想却不习惯写文章，更不习惯写长文章。他们喜欢童话，喜欢树木（不喜欢花草），喜欢看任何动物谈恋爱。

话说远了，让我们继续说梭罗。

你们知道梭罗和云说话，你们知道梭罗和树，和水，和小路说话吗？

“我喜欢树，胜过喜欢人类。”

“我喜欢树，因为它从不说话。风逼急了，它也只会拍着手，不成曲调自得其乐地唱歌。”

“树从来没有是非。”

“如果你边走路边数树，数不到100棵你就乱了。因为无论你多么认真，你都会被树的快乐冲淡，这时你就忘记了你在干什么。”

“世界上没有一棵树是丑的，他们从来不弯腰讨饭，也不弯腰捡东西。”

“那些生活在城市里的树是最痛苦的，他们要听那么多声音、那么多废话。他们喜欢安睡却又要面对那么强的灯光。他们是大自然的弃儿，被人类拐卖后被扔在城市最贫瘠的土壤里。”

“树的心里那么干净，所以他的头发都青翠欲滴。”

……

这些话都是梭罗对树说的。它被记录在《风，梭罗说事》里。当然，如果有一天人类成功解读磁场，在梭罗走过树林的每一刻里，都有一片一片磁场在风中飘，你可以抓一片下来搓到手心里，一点一滴品咂梭罗对树的美好感受。

梭罗也特别喜欢水，他说：“水多么好啊，他总是不做没有灵魂的事情，他的灵魂总是和他如影相随。他高兴的时候，它的灵魂有光，不高兴的时候，也有光。”

有一天梭罗去湖边洗衣服，他感慨：“水从来不洗自己，他洗别人，当他被别人弄脏后，散散步，溜一圈，就干净了。”从这一天开始，梭罗喜欢散步就更有理由了。梭罗特别喜欢散步，他觉得散步就像水一样可以把自己的心洗干净。他也在散步中体会水的婉转。水是在流动中落下河的，他也是。

说梭罗和水，一定要提一件事，梭罗写的最短的一篇文章，是写水的，这篇文章叫作《一潭清水》，文章是这样写的：“一潭清水，坐在草地上，仰着脸，看天。”

很多人问他文章为什么写这么短，梭罗从来不解释。后来，他在一次谈话中说，关于水，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有深入它，沉进去，我才可以知道它，但那时，我已经死了。

梭罗对路的喜欢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路是他生命里的朋友，他的亲人。他说，如果夜里在树林中寻找路径，用脚比用眼睛强。只要是和路在一起，他就感到拥抱。只有在散步中，他才有灵感、喜悦，只有在散步后，他才可以写文章。如果把他关在屋子里，他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的。

有一个故事是说梭罗和路的。

梭罗能够用脚步测量距离，他用脚步比别人用尺子量的还要准确。一天，梭罗和朋友散步，朋友说，都说你是测量天才，你猜一猜这条路从这棵树到那棵树之间有多长。

“108步。”梭罗回答。

“小路，来。”梭罗喊一声，小路转过头来，于是梭罗迎着走过来的路一步一步量起来，到107步的时候，眼看着有两步的距离，可是路一打弯，刚好成了一步。

朋友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这真不算什么，下面这个才叫神奇呢。

有一次，梭罗病了，这次他病的时间那么长，以至于让路都忍不住想他，而且忍不住疯了起来。一天夜里，趁梭罗睡着，路把梭罗拖到了树林里。

梭罗醒来后，吓了一跳：“我怎么在这里啊？”“是我，我太想你了！”路说，“你再不来，我就要疯了。”路说着，抓起了长在头上的小草，梭罗一看，笑了，是啊，仅仅几天，小路白净的脸上长起了一片一片绿色的毛茸茸的胡须。

他抱起路，也原谅了路的冒昧。

因为和路最亲近，梭罗最美丽的文字是写在路上的，这些文字那么长，以至于世界上最大的纸张都装不下，所以这本书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版，我们也没有机会读到它。他写的关于路的文字，总是那么美：

“小路那么长，长得空无一物，于是它托起了太阳让我看。”

“赤脚走在路上的感觉是那么美好，只有走在天鹅绒上的感觉可以和它媲美。”

“我的脚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我必须走的，而我的脚是那么喜欢路，它一直走在路上，就像灰姑娘坐在南瓜车上。”

“读一首又长又美的长诗多么难啊，写一首就更难了，但是，路轻易就可以做到，它让自己在每一个人心中成为不同的诗。”

“每一次，我都感觉披着厚厚的铠甲出门，一走到路上，我就感到鞋是多余的，外套是多余的，内裤是多余的，到后来我甚至感到头发都是多余的，我现在感到我赤身裸体走着，融化着，走进光明和隐居中。”

《亲爱的亲爱》 作者：林一苇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新民说

内容简介 林一苇从对爱人的渴慕和思念写起，以情书、日记、散文、诗歌、童话等形式充沛地表现了爱情百转千回的各种面貌，或蜜里调油或深切动人。然，后续又延展出对亲人、世人，对自然和世界的爱与情谊。近代作品中，继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情信后，这是又一部让人很难忘却的关于爱情绮丽而深刻样貌的作品。

作者简介 林一苇 诗人、装置艺术家、童话作家，世界爱情邮票、童话邮票收藏家。一生最大的梦想是建六个博物馆，已建成世界爱情邮票博物馆，正在建设“童话小镇”。最想建的是玩啊玩博物馆，到时会邀请世界上所有有趣的人到此玩啊玩。曾著《童话山海经》《我也曾如你般天真》《一个叫窦唯de孩子》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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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亲爱

7.7

林一苇 / 2018 /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