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之恋
梅雪之恋 文/王惠娟 12月的都城,寒风凛冽。大雪飘飘洒洒的覆盖了都城的每一个角落,掩住了昔日的繁华,也掩住了看不见的黑暗与污垢。 一大队人马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的走来。那些人个个身着锦绣,服饰与普通百姓绝不相同。轿子四角雕着龙凤,满身通红。原来这是送新嫁娘的送亲队啊。看这络绎不绝的气派,新嫁娘的父家与夫家定不会是寻常百姓家。 人们踮起脚尖往轿子中去看,想看看这位宰相千金是否如传说中一样美若天仙。可是门窗帘覆盖着,只看到随轿子抖动而飘逸的布帘上绣的凤凰牡丹图。 “小姐,认了吧,老爷也是为你好。”丫鬟茯苓说道,身着淡粉色织锦的没脚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梅花,头上斜插着一只早起摘的红梅,是小姐亲手为她插上的。 “是啊,小姐,成王殿下是当今皇帝最器重的皇子,八九不离十的未来皇帝,你嫁过去以后就是皇后了。这可是天下多少女子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啊。”一个中年模样的妇女说,身着酱红色夹袄,头上插着一根素衩,两只洁白光滑的手腕上戴着亮晶晶的雕花蛇纹银镯子。看打扮应该是小姐的乳母什么的。 “福气,哼,这是福气。”周雪乐透过盖头看见地毯上绣的大红牡丹呢喃着。眼泪滑落掉在手背上,一道鲜红的勒痕在手腕上清晰可见,触目惊心。 一股清幽的笛音从远处传来,若隐若现。但周雪乐还是听见了。 “梅生哥哥。” (一) 灯火通明的周家大宅,一派莺歌燕舞的模样。今天是宰相周承德的50大寿,怪不得这么热闹。台下宾客们身着锦绣,腰配玉石,荣光满面。他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官话,好不有趣。偏偏周承德还爱听这些话,眯着笑脸听着。周承德这几年已经发福了,腰肢粗壮了,脸盘也大了。但幸好身体本来就高,这一发福到更为他增加了几分华贵与威严。 一个来客挤到周承德面前说了好一会话,周承德静静的听着,厚厚的双唇轻轻上扬,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等来客说完,周承德站起来拱拱手,“王大人缪赞了,周某人不才。全仗皇上圣明,体恤百姓,致使国富民安,四海升平,。 台上几个舞女,身着粉色绣蝶轻纱裙,薄如蝉翼,手执浅绿色雕荷团扇。身姿曼妙,长袖盈香。那纤纤细腰,只需盈手一握。 周承德坐下静静的欣赏舞乐,眼睛细细眯着。邻桌上的柳姨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对旁边的赵姨娘说:“看来我们又要多一位妹妹了。” 突然舞台上一个舞姬向周承德抛来长袖,那长袖缓缓的落在周的怀中。周承德笑着说,“姑娘这可是想要进老夫怀中了,哈哈。” 舞姬柳叶眉轻挑:“淫贼看剑。”一把长剑向周承德刺来。周承德乘势抓起旁边的一个臣僚,顿时鲜血直流,面目狰狞。众人惊呼,盘杯狼藉。 李梅生也手摸到雕花绛紫七弦琴的开关,准备取出里面的长剑。这时一只温润的玉手抓住他那只不安分的手,玉手的主人拉着他穿过琼楼玉宇,亭台楼阁,穿过鸟声啾啾,花香绕鼻的花园,最终停在一座高大假山的背面。 借着从树荫里漏出的清幽的月光以及池塘里的波光粼粼,李梅生看清了这位“奋不顾身”救自己的女子。白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由于跑的太急,而她看起来又是娇生惯养的,所以露出的脖颈和锁骨随着呼吸一起一落,更显出一种别样的风情。左手抓着一大把裙摆,若是平展开了,一定是逶迤三尺有余。三千青丝简单的挽了个华髻,斜插着珍珠碧玉步摇,还在抖动着。唇不染而朱,眉不点而黛。 李梅生想时间过得真快啊,她得长这么大了。他又何尝不是,那个身着白衣的翩翩少年变成身负血海深仇的青年。他想真是难为她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记得他,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纯真美好。只不过他的到来对她来说会是噩梦的开始。 (二) 十几年前的都城,正值腊月,白雪纷纷扬扬,一片空白的世界。在一个京城普通官员的宅院里,几树红梅开的正好,给这雪白的世界点了几枚朱砂痣。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笛声,一股声音好似天籁之音,白雪都能跟着它的节奏飞舞,还有一股声音,弹的就有点不尽人意。 “梅生哥哥,你吹的笛子怎么这么好听,我吹的一点的不好听。”一个穿着红衣,头发被红菱束着的女孩子放下笛子抱起暖炉。 “名字的还有个乐字呢,连首曲子都吹不出来,羞死你。”一个身着白衣,手执碧笛的男孩子说。 “哼,哼哼。”小姑娘气愤愤的叉着腰。 “羞羞羞,明明就不会还生气……略……。”男孩子也瞪着她。 “我就是不会笛子,那你会跳舞吗?”说着掀开厚厚的门帘跑出去。 雪下的更大了,像鹅毛一样飘飘洒洒。几树红梅在风雪中开得更风姿绰约,仿佛是一个纯白世界的仙子,与世无染。这时一个小姑娘跑来了,在红梅的映衬下翩然起舞。脸上若隐若现的红晕营造出一种肌肤如花朵般的粉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轻灵透彻的红梅。 舞毕,朝呆立一旁的男孩子说:“怎么样,你会吗?” 男孩子挠挠头,皱皱眉头小声说:“这个,这个我不会。” 小女孩开心的笑了。 在前面小院的书房里,炭火烧的通红,滋滋的响着。烛光一跳一跳的与炭火相交映。一个身着青袍的男子在火边站立,他的头发让竹簪束着,身上散发着一股墨水的清香。 一个黑衣男子悄悄的走进,拍拍青衣男子的肩膀:“周贤弟放宽心,只管去应试,不要多想。” “都三年了。”青衣男子说。突然青衣男子掀开长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多想兄台这三年的照顾之恩,小弟感激不尽。” “贤弟这是为何,我们是同乡兄弟,何必见外。”黑衣男子紧忙去扶。 “哎,多年叨扰,还一事无成,实在汗颜。”周承德低着头。 “贤弟只管去考试,今科主考官欧阳无才是我的老师,我已经向他打过招呼了。”黑衣男子捏捏周承德的手。 周承德放心了,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他把自己的后路也想清楚了。把家迁到京城来做生意,等以后有机会再捐一个官做。这三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京都的十里烟花,纸醉金迷。今年落榜回乡,他看着湖水荡漾,垂柳轻抚,庭前明月,他的心反而更乱了,他的心迫切的向往那繁华似锦的京城。于是他又来了。 (三) “小姐呢。”周承德目光炯炯。 “小姐,小姐在寿宴上受了惊吓,大夫嘱咐要好好静养。” “都过了半年多了,怎么还不见好,真他妈一帮蠢材!”说着一把扯开茯苓。 茯苓与一个小丫鬟面面相觑,看来是瞒不住了。 “雪儿,怎么把头捂的这样严实,闷着头睡觉可不好。”左手提住右手的长袖,去掀头部盖的被子。 另一个小丫鬟咕咚一下滚下床来。 京城郊外的明湖上,一只小舟孤零零的飘着。两岸的芦苇在微风中轻轻荡漾,湖中有荷花发出轻微的幽香。几只水鸟扑打着水面,忽的又飞高了,看来是抓着了小鱼,兴高采烈的。 一个黑衣男子静静的站在船头,看着水鸟捕鱼。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一身黑衣,腰佩古铜色印花长剑。一双仿佛可以望透人心的凌厉黑眸,如若寒星,冷漠如冰。 “梅生哥哥,你听我这首曲子怎么样,可配得起我的名字。” “嗯嗯,不错。”男子默默得说。 周雪乐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看到一只水鸟像利剑一般刺进湖中,忽的又迅疾的飞起。 “梅生哥,放弃吧,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你杀了我父亲,明日我兄弟定会找你寻仇的。”周雪乐语重心长的说。 “那你,会找我寻仇吗?“李梅生依旧静静的说。 “我不知道。”周雪乐手指抚弄着笛子。 湖风袭来,温凉的,挡住了夏日的炎热。良久,李梅生缓缓的说,“回去吧。”说时迟那时快,几个蒙面黑衣人从水中窜了出来,个个手持长剑。李梅生持桨为剑,与黑衣人交锋起来了。他小心翼翼的,不敢有大动作,生怕惹急了杀手,会对没有武功的雪乐下手。可是,可是奇怪,这些杀手目标明确,对周雪乐秋毫无犯,只想置他于死地。他在江湖多年,什么样杀手没有遇见过。就算那些自以为是的名门正派,打起来,也不可能不伤及无辜。他的嘴角轻轻上扬,他懂了。 他用力的把一个黑衣人掀翻,挑开杀手的遮面布。 “看,看。”李梅生两眼充满血色。 “阿贵。”周雪乐惊讶的叫。 “小,小,小姐。”那个叫阿贵的杀手捂着折断的肋骨痛苦的说。 (四) 十四年前,周承德在同乡好友李有良的帮助下顺利及第,留在京城做一个普通京官。这让周承德明白了,靠自己的真才实学取得仕途,渺渺无期,只要有权力,什么都能办到。为了成为吏部侍郎,他休了十年相依的结发之妻,娶了吏部尚书的爱女。 次年,皇帝同胞兄弟平陵王欲发动政变夺位,被其下属告密。皇帝大怒,囚平陵王于万马苑,下令彻查与之相关的大臣官僚。周承德惶惶不可终日,他曾与平陵王有过交集。虽然平陵王可能对这个攀他名号的小官无甚影响,但他确实与平陵王有过交集的,他的那树东海珊瑚在平陵王府呢。 他布衣时看了很多正史杂家的历史书籍,知道历代皇帝为了自己的皇位什么手段都能干出来的。平陵王到底是自己兄弟,皇帝不会立刻杀的。再说有太后呢,太后是不会让兄弟相残的。可是只要威胁皇权了,这就在皇帝心里长了一根刺。周承德猜想,不出三年,平陵王一定会暴病而死。而后的事实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那些依附于叛王的臣子可是没有什么好运气的。一句话,格杀勿论,株连九族。 于是周承德写下了一封奏疏,折中揭举几位与平陵王有私下联系的大臣。 而这个名单当中就有他的恩人李有良——李梅生的父亲。 (五) 笛声依旧幽幽的响起,周雪乐知道是他,她太熟悉他的曲子了。她希望他来救自己,手持长剑,冲进来斩杀护府家丁。然后牵着她的手抢上一匹快马,远离世俗纷扰,安安静静的过完一生。 她等着,等着。可是队列转了个弯,笛声消失了。她始终没有等到他,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当年她的父亲为了攀贵,休了母亲,逼得母亲悬梁自尽。她是第一个发现的,看到母亲那哀怨的但已经死了的眼睛,她就浑身发冷。今天的李梅生眼中只有报仇,报仇是他今生不可磨灭的信仰。她在她父亲眼中算什么,在李梅生的眼中又算什么。 一切都按周承德的设想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过了两年,皇帝驾崩,新帝即位,新帝就是周承德扶持的成王殿下。周承德官至宰相,又是当朝国丈,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周氏家族在当时又是何其显贵,就连街边三岁孩童也会唱: 周家贵不贵,人人玉底鞋 要想见皇帝,不如见周相 可是没有过多久,皇帝的脸色就变了。先把追随周承德的一些京官外调,后来就动起手来了。周承德已经老了,不比年轻时的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了。 周承德死了不久,皇后也因忧思过度而殁。 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民间传说,说皇帝能在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铲除周氏家族和一个黑衣大侠有关。那个黑衣大侠手持长剑,戴着斗笠,在江湖上来无影去无踪。至于黑衣大侠为什么出世帮助皇帝铲除异己,什么样的说法都有。 老百姓茶前饭后兴致勃勃的谈着,没过多久也就淡忘了。只有茶馆那说书人还精彩的讲着,这时已经变成了传奇。 (后记) 又是一个隆冬,大雪纷飞。山里的冬天更加的煎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看惯了青绿的大山,听惯了潺潺的溪流,这时山是光秃秃的,水也是白茫茫一条,人的心也荒芜的。 “主持,这些红梅真好看。”一个模样清秀的尼姑说。 “是啊,当初静安要种红梅,我当她不改。不过现在确实挺好的。”一个中年尼姑说。眼角额头都可以看见细细的皱纹了,可是看那眼睛鼻梁瓜子脸,年轻时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晚上从主持房里出来,天已经大黑了。寒风呼呼的从耳边想过,人的脸打的生疼。静安凭借这几年在山中生活的经验,已经知道天快要下雪了。回到房间里,暖炉上偎的铁壶已经烫手了。她又加了几把炭,把火拨开,不一会儿水就滚开了。 她端着茶具在院中亭子里,静静地看着茶叶在沸水跳跃旋转。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安静的品过茶了。 突然一阵笛声传来,幽幽的,很动听。她听到了笛子里的声音“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她一抬眸,屋顶一个黑衣男子在吹笛子。 雪花一滴一滴的飘了下来,红梅依旧在甜甜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