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记

张三记得很清楚，身体的变化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那天起床的时候，他就觉得胸口怪怪的，脸还没擦干，突然发现镜子里自己两乳中间长出了一片黑乎乎的毛，他盯着那片本不属于自己身体上的东西足足看了两分钟后才伸出手，摸了上去

他确定，那不是胸毛，一根一根又粗又硬，倒是像某种动物的鬃毛，它们整齐的躺在皮肤上，昨天晚上洗澡时还没有任何异样，这片怪毛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

妻子敲了敲卫生间的门，不满的嘟囔了几句！张三现在顾不得急着排泄的妻子，他慌乱着翻出刮胡刀，把那一片长毛刮掉！镜子里的胸膛又是干干净净的了

一整天，张三的心思完全不在股票和小苏身上，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即便是刚开始和妻子分床睡的那几天，家里压抑的要死，只要一踏进办公室，他就会忘掉所有烦恼

几乎一整天股票大盘的网页都开着，不时和坐在对面的小苏讲个荤段子，看着这个姑娘花枝乱颤或满脸绯红，这是他生活中仅有的乐趣

只有在主任进来的时候，他才装模作样的打开文档审审稿子，主任知道张三磨洋工，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没必要撕破脸皮嘛

可是今天，张三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总感觉胸前痒，抓了两把，那分明又不是皮肤在痒，而是心理的痒

开会的时候，小苏悄悄踩住了他的脚，他毫无兴致，抽出脚去。主任滔滔不绝的讲着中央下发的文件精神，小苏无聊的瞅着资料，眼神飘忽飘忽的就落在张三这边

下了班，他回到家径直冲进卫生间，把自己剥了个精光，果然，胸前的黑毛又长了出来，而且面积似乎更大了

他走进浴室，水从莲蓬头砸下来，他抚摸着胸前那一片黑乎乎的毛，思绪混乱！他举着刮刀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他接受了身体的变化

一个月后，他的前胸和后背都被这种鬃毛覆盖了

这期间他去了趟医院，看到他支支吾吾的神情，医生支走了两个实习医生，张三总算脱掉了上衣

医生看了他身上的鬃毛居然咧开嘴笑了。张三的脸憋得通红，正要发火，医生悄悄关上门，解开上衣，嘿，医生的身上也爬满了灰色的鬃毛

"不要害怕，这是正常的，回去好好休息。”张三愣了，医生拜拜手：“回去吧，没事的，下一个。”

人一旦变得与众不同，便会有一种孤独感，张三不喜欢孤独，所以这一个月来，张三一直在悄悄观察身边的人

他发现同事王二总是带着手套，即便上厕所的时候也不摘下来！看着自己渐渐萎缩的手，他知道王二是他的第一个“同志”

邻居赵四走路的时候屁股妞的总是不自然，这值得怀疑，那天楼道里遇见，他故意踩了赵四的鞋，赵四瞪了张三一眼，慌张的擦了擦鞋，气呼呼的走了！张三心里已经有了数：那空空鞋里的秘密，他已经知道了

现在，张三不再害怕了，走在路上，那么多戴着手套带着口罩的人，都和他一样，慢慢变成了一种似马非马的怪物

这成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儿，他们会在某个酒馆小聚，脱掉身上的伪装，一起畅谈变形的经过和趣味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慢慢的，这种地下的聚会转移到地上，大街上，人脸马身的怪物随处可见

当然，也有一些年轻人，还保持着“人形”，通常他们步履匆匆的穿梭在写字楼和出租屋之间，黑黑的眼眶泄露了熬夜加班的秘密

张三有时候会羡慕这些年轻人，但更多的，他想象着他们几年以后看到胸前长出的第一片鬃毛的样子

唉，可怜的年轻人

张三的变形并没有挽救他们名存实亡的婚姻，终于有一天，妻子双手递过来协议，张三想起多年前自己曾在她洁白的无名指上套上戒指，我们接吻，他们发誓

他不知道他们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们也都懒得去深究根源，反正现在离婚嘛，就是那么一回事，就像苹果熟了要掉在地上，鸟儿长大要飞在天上一样

离婚前的一天晚上，张三喝了点儿小酒，庆祝自己重获自由，推开家门，妻子正蜷缩在沙发里小声的哭

她用手捂着嘴吧，肩膀一顶一顶的，曾经多少次，妻子用眼泪让张三妥协，张三以为妻子反悔了，不禁有些紧张，他慢慢挪进客厅

电视上播着他们婚礼的录影带，这盘录影带从刻出来这还是第一次播放，婚礼场景很熟悉，过程也很熟悉，那新娘也很熟悉，可是录影带里的新郎又是谁呢？

张三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很久，不知不觉脸上早已爬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