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
又看了一遍纪录片《人生果实》,前半段轻松温馨没有曲折的故事情节,内容是87的奶奶和90岁爷爷自力更生、互相扶持打理家里一切的故事。当爷爷帮奶奶刷碗时突然没了声音,等画面再转过来时,奶奶一身黑衣努力的笑着不流泪。旁白说爷爷在一个平常的午睡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我突然就忍不住了泪流满面。 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想到了我的爷爷奶奶。爷爷是地主家的儿子,奶奶是爷爷的童养媳,爷爷奶奶也可以说是相互扶持了一辈子。我从小跟着爸爸妈妈生活,一年也就过年回家一两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印象里也就是平凡勤劳的农民。年幼时会得意的给我展示今年的收成,家里堆满了很多稻,菜园里也长了很多菜。后来年纪大了,爸妈索性就不让他们种田了,每年给钱买粮食,他们依旧闲不下来,会种一些平时吃的蔬果,有时还听说吃不完会送到街上去卖,会留很多的菜种子。爷爷奶奶都喜欢抽烟,两个人睡前熄了灯还会坐在床上一人抽一支烟。有时还剩最后一只烟,就会一人一口的分享。爷爷脾气差还暴躁,时常会和别人吵架,更别说和天天生活在一起的奶奶了。奶奶有气管炎,每年冬天我们回老家时她都会身体不舒服的躺在床上,然后和我们说爷爷对她有多不好。我们也就劝劝她别生气,都一辈子都这样走过来了。 奶奶去年正月里因为风寒加上身体不好去世了,享年86岁。当时并没有什么感觉,一直以为是没有带过我,没什么感情的原因。直到过年吃年夜饭前去上坟的时候,才意识到奶奶真的永永远远的离开了。突然想起四五年前一个暑假回老家办事,住在姨娘家,临走前去爷爷奶奶家看看。回家做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奶奶送我到马路上,一起走才发现奶奶走路那么慢,告别时奶奶红了眼眶对我说,我的乖乖啊有时间多回来看看啊。尽管没有带过我,多多少少应该有长辈对晚辈的爱。 奶奶走后爷爷的老年痴呆也原来越严重,甚至没办法自理生活。大伯和老爸商议决定一人赡养半年,上半年爷爷就跟着爸妈去了扬州。爷爷脑子有时清醒有时又犯糊涂。周末放假回家我会问爷爷还记得我是谁么?爷爷会笑眯眯的说,我当然认识你啊,你不就是那个隔壁庄上(村里)的么?我爸就会笑这说,这是你孙女啊,还隔壁庄上的。“鳏寡孤独,人生之最苦”。苦到极致便会犯糊涂,会问“你奶奶呢?怎么一到别人家就不回来了,就知道聊天”、“这老奶奶也真是的,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天黑了也不回家”、或者说“我要回老家了,你奶奶一个人在家不行”。每每此时,我们就会告诉他,奶奶走了,不在了。说完之后爷爷便是长久的沉默。 那时候的爷爷力气还大,当他要回家时,除了我爸谁也拉不住他。我妈有时候拉不住他无奈的只能一边给我爸打电话一边跟着他。后来下半年爷爷在大伯家,听说也是时常问奶奶去哪儿了。今年过完年后把爷爷接到扬州来时,爷爷身体已经大不如前,问他我是谁时只会冲着你笑,甚至大小便也不能自理了。老爸停了工作,24小时照顾爷爷。爷爷白天时坐在那里就会打瞌睡,睡醒后说一堆听不懂的人名,问乱七八糟的事。夜里睡不着就频繁的起床,我爸睡在爷爷旁边也睡不了整宿的觉。今年的气温也是忽升忽降,爷爷感冒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医生说年纪大了,身体器官已经衰竭了,估计最多也就还剩两个月了。 4月15那天(周日)上午我妈和我说,爷爷状态不好,我姑和我爸他们叫了救护车把爷爷送回家了。却没想到晚上就接到我妈的电话说爷爷走了,让我和老板请假明天早上回家吧。我说好,知道了。默默买票收拾行李睡觉。4月16日到家时已经中午了,门口插了黑白蓝三幡,挂着三元灯,坐了五六桌人在热热闹闹的吃饭、聊天、抽烟。 我走到门口,妈把孝布递给我,跪下来磕了四个头。大姑正好从爷爷房间里出来看见我说,“回来啦?以后看不到爷爷啦。”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没说话。妈叫我赶紧去吃饭吧。 一下午都很忙,帮爸妈跑腿去买东西、帮忙倒茶加水、帮忙裁孝布,等婶婶娘家和老妈那边来的台子。蹲在灵堂前给爷爷烧纸、听从道士安排长跪磕头。哀乐和道士念经声成了背景音乐,连着太阳穴整个头都嗡嗡的疼。直到晚上九点多,乐队走了,老妈说接下来还有一系列道士仪式。第一个流程是家里的孝子孝孙把孝布戴起来排着队,一人拿着一枝香跟着道士后面看爷爷最后一面。妈告诉我说,这是最后一面了。爷爷躺在水晶棺里,面色蜡黄贴着一张黄纸,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具人体,其实一点也不吓人。绕完三圈,把香递给道士,每个人磕了四个头,二姑在棺材前痛哭。接着又是长跪听道士念衣食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写,反正是长长的一大串后辈的名字之类)。比较有意思的是跑五方桌,用五张桌子摆成十字状,桌上插上香和一些其他的道具,有两个道士穿上一红一黑的孝星服,绕着大桌子做法。接着我们跟在后面绕着大桌子跑。
休息了一会后进行的是过奈何桥仪式,道士用长板凳和方凳搭成桥的形状,凳子下面放着蜡烛和香,上面铺着篾条。后辈们跪在两边听道士念经,然后大伯打着照望灯(大约是引路的意思),爸爸和一个叔叔托着照片从桥上走过,姑姑们跟在后面说“爸,别害怕”。走完这个已经一点多了,妈让我去睡一会,爸他们则开始守夜。躺在床上的我在想,这一系列诸如过奈何桥的仪式真的有用吗?还是为了让后人在走完仪式后有勇气继续往前走。我不知道。 四点多爬了起来帮老妈准备早饭,六点他们就要去送葬了,我留在家里帮忙扫地。一阵鞭炮声后,道士把门关了起来,送葬队伍走了。家里还有最后一个仪式,烧了一些东西之后,道士洒水清洁,我跟在后面扫地,扫完一处就把门关了起来。妈说这都结束了你爷爷就回不来了。好像从那一刻才明白了“不复存在”、“消失”这些词究竟意味着什么。 当把家里都收拾好,我洗澡洗头。等着老爸他们回来下葬。准确的来说是“qiu”起来,过两年会重新下葬。在他们快回来时去了地方等爸他们回来,太阳很大,选的地方后面有大树遮阴,远远看着送葬队伍走来,有人打着红伞避免阳光晒到骨灰盒。我们赶紧放炮竹烟花迎接,然后磕头回家。吃过饭后,家里的亲戚带着黄纸到爷爷“qiu”前磕头,叔叔让我去买了小牌,因为爷爷“qiu"的周围都是以前的弟兄们们,叔叔说这样以后也不会孤单,老兄弟们又见面了。在整理爷爷的衣物时,姑在爷爷的衣服里小夹层里找到了一张奶奶的照片,没有一个人知道爷爷还保存着,或许爷爷真的时刻挂念着奶奶。 至此仪式都结束了,之后的回煞及烧库还得过一段时间。回家的路上阳光刺眼,路边的小野花开出黄色紫色白色的小花,人啊最后都不过是一捧黄土,最后的最后也只能活在记忆里了。 爷爷在春天里落叶归根,应该和奶奶又在一起了吧。 白昼渐长,各自奔忙。 愿已逝的都安息,愿在世的都懂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