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物事17:小凤战篦金飐艳
双脸,小凤战篦金飐艳。舞衣无力风敛,藕丝秋色染。
锦帐绣帏斜掩,露珠清晓簟,粉心黄蕊花靥,黛眉山两点。
——《花间集》/温庭筠/归国遥
篦子细密的齿可以轻轻夹住发丝,一路梳下来,发丝上的虱子无法立足,暴露在篦子面上仓皇逃窜。这是我儿时所见情景。因此一直认为它的主要用途是“打虫”。论日常梳头,还是用梳子才舒服。但男孩头上生虱子,通常不用篦子,而是剃光头,这样更彻底。杜甫《水宿遣兴奉呈群公》中有道,“鲁钝乃多病,逢迎远复迷。耳聋须画字,发短不胜篦……”,这倒不是清理虱子之需,而是对世事人生消极颓废了。从中可见,古代男人头发长,日常也用篦子。
“小凤战篦”是一种凤形或描凤篦子,插在发髻上随着女人的运动而“颤战”,很生动的姿态,引起温庭筠强烈关注。因此,古代篦子除了梳头、打虫,讲究一点的,还是漂亮首饰,为女性所喜。各种形状、材质的都有:云篦、鸾篦、象篦、银篦等等。关于此物的最初来源,传说是春秋时代的“陈七子”,因坐牢日久,头上生虱子,而用竹板制作了篦子。但在常州先民的传说中,是“陈千七”发明的篦子,原因与“陈七子”一样。也许他们是同一个人吧?篦子、梳子一直是常州特产,远销各地。而古代妇女们喜欢的各种漂亮篦子,或许与常州及其周边地区的手艺人密切相关。
白居易《琵琶行》中提及,“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可见以篦子做头饰在唐代女人中很普遍。有人考证认为,这个习俗起源于南朝,盛行于晚唐、五代,有敦煌壁画、雕塑等艺术品为证。唐代罗隐曾专门作诗赞美一把《白角篦》——
白似琼瑶滑似苔,随梳伴镜拂尘埃。
莫言此个尖头物,几度撩人恶发来。
——显然,诗人在日常使用过程中,对这把白角篦爱不释手,若是女人,肯定插在头上戴着了。比罗隐稍早的李贺,也曾在《秦宫诗》提及——
鸾篦夺得不还人,醉睡氍毹[qú shū 此处指毛地毯]满堂月。
——说的是一位叫秦宫的美男子,生活奢华放荡,醉后还戏抢女人的鸾篦云云。古代男性的恋物癖又显现了。篦子在诗词中大多对应美女,宋代诗人也不能免俗,秦观《江城子》有道,“玉笙初度颤鸾篦”;黄裳《渔家傲》有道,“妆欲妙,玉篦偷学娥眉小”等等。女性的贴身物,在古人诗文中通常都具有近似“花朵”的功能。他们还常提及一种“金篦”,却大抵与头饰无关,而是中医治疗白内障的工具。陆游的《杂感》说,“衡茅明我眼,刮膜谢金篦”;刘克庄的《念奴娇》说,“纵有金篦能去翳”等等,都是指医疗工具,也称“金针”。可惜这东西现在似乎失传了。用西医方法治疗白内障当然很好,但古人的做法更简单。唐代王焘著《外台秘要》载——
宜金篦决,一针之后,豁若开云而见日。
又有一种古代竹篦,通常也不是梳头工具,而是打人的家伙。鲁智深一次下山喝酒吃肉,醉醺醺回寺庙,被守门的小和尚拦住,要用竹篦打他下山。当然这是小说。但有宋代一些高僧诗文为证——
竹篦付了复何为,佛祖当头劈面挥。(释慧性《付净彻首座竹篦》)
黑漆竹篦握起,迅雷不及掩耳。(释净全《答松源和尚举竹篦话颂》)
——这就与凤篦、鸾篦、云篦味道差得远了!作为俗男人,可能更羡慕上文那位秦宫先生吧?“夺得鸾篦花里活,皎如玉树酒中仙”(陆游《赠表弟江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