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知道翻译是什么吗？

谈了这么多与翻译相关的话题，有一个问题却还一直没有make clear,那就是，我们一直在谈论的“翻译”，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一看到这个标题，一定会有人心里嗤笑：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翻译就是语言转换嘛！也对，这个概念人人都知道，而且自以为理解，但是如果仅仅这么简单，今天我也不会专门写一篇文章了。

中国有翻译研究学者，引经据典，广泛考据，专门用长长一大篇论文来分析“翻”这个字是怎么来的，“译”这个字是怎么来的，“翻译”这个概念又是何时提出的。我是没耐心也没那样深厚的知识积累，去做这样繁杂细致的工作，所以今天我们还是从意识层面上，简单聊聊“翻译”在国外的概念。以后还会聊到“翻译”这项工作的意义和价值，毕竟一件事情若是没有价值，也就不值得我们大谈特谈了。

翻译的范围和概念，比大部分人认为的都要广。俄国语言学家Roman Jacobson把翻译分成三类：intralingual translation（语内翻译）,interlingual translation（语际翻译）和intersemiotic translation（符际翻译）。

三类翻译的释义

Intralingual translation又叫 rewording,顾名思义，指在同一语言内的翻译，即同一种思想/信息，用同一种语言符号，不同的表述方法表达出来，用大白话来说就是‘换一种说法’，比如想说“这个人爱钻牛角尖”，又可以说成“他思考问题常常陷入死胡同，不懂得变通”。语内翻译在生活中很常见，英语专业学生应该深有感触，因为常常需要做paraphrase(改述)练习。Paraphrase的技能在写论文时也必不可少，却很少有人意识到这是也是翻译的一种。

Interlingual translation呢，就是我们通常意义上所说的的‘翻译’了。语际翻译的概念也很好解释，就是同一种思想/信息，用不同的语言符号表述（通常有无限种paraphrase的方式），即一种语言向另一语言的转换，而且我们会发现，同一篇source text往往可以翻译成无数个版本，这就涉及到上述的第一类翻译了。

Intersemiotic translation大概是最难理解的。符际翻译，即非语言间的翻译，指的是同一种思想/信息，用不同的符号表达出来，这里的符号并不一定是语言，还可以是形状，图案，标识等等非语言。举个例子，在过马路时，绿灯亮起，我们就知道可以走了，这时“绿灯”所包含的信息，就相当于文字的“可以通行”，我们脑海中虽然不会浮现这四个字，但是我们自发地迈开腿，就是get到了其传达的信息。 再比如，厕所门口画着穿裙子的小人和穿裤子的小人，也向我们传递了信息，这和直接在门口写上‘女厕’和‘男厕’的效果是一样的，而且更加“国际化”，通用，无论说哪国语言的人，一看便知，毫无障碍。

不仅仅是信息，情感同样可以通过符号传达，是不是觉得有点熟悉？没错，这就是我们日常聊天必备的感情符号（emoji）啊！这种符号已经成为我们表达心情不可或缺的工具，它同样可以跨越国界，而且渐渐和文字一样，得到了语言学家的关注。2015年，《牛津词典》把一个被翻译为“Face with Tears of Joy”的表情符号选为“Word of the Year”，猜到是哪个了吗？

虽然emoji在我们生活中占得比重越来越大，但是符际翻译这种形式不仅常常被忽略，而且往往不被大部分人接受，很多人都不把它看做翻译。其实我们对符号传递信息的方式早已熟知，因为我们的“汉字”，古老的象形文字，就是典型的‘图形传递信息’。翻译界对此类翻译形式也早有实践，比如有本书叫做Emoji Dick，就是翻译自美国作家Herman Melville的Moby Dick，全书通篇都是emoji写就。我曾有幸读过一本类似的书叫Book from the Ground,十分有趣，有兴趣的可以找来看看。

从上述三种类型的翻译和它们的定义，我们可以总结出，“翻译”事实上是思想/信息/情感等意识形态的交流和传递，这就印证了我们之前所说的‘解构主义翻译观’（见为什么‘忠于原文’是谬误？）。现在，翻译学界有越来越多的目光转向第三类翻译，‘discourse beyond words’,即‘不用说出口的‘语言’’，这种交流不仅仅局限于图案，可以有任何形式，比如我曾说过，一幅画和一首歌之间的转换也是翻译，可不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借用权威来佐证一下我的观点：

Research into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ranslation has traditionally focused on the conversion of source texts into target texts. However…Moving beyond text-to-text translation, pioneering work by a number of scholars has begun to explore different kinds of text-to-music, text-to-dance, text-to-image, dance-to-image, music-to-dance, dance-to-text, and image-to-music transfers.

这段话摘自剑桥人文研究中心举办的专题翻译研讨会，从上文我们可以看出，翻译可以有多种形式，可以是‘文本-音乐，文本-舞蹈，文本-图像，舞蹈-图像，音乐-舞蹈，舞蹈-文本，图像-音乐’等等等等，这就需要极强的创造性了。把小说改编成电影电视剧，热门电影写成小说，舞台剧改编成电影等等，当然也可以看做是翻译。

之前在忠于原文的翻译才是好翻译？不存在的！一文中，提到了广告语的翻译，有人质疑这是transcreation(翻译+创造，简称译创), 事实上，transcreation的定义恰恰是‘adapting a message from one language to another’，在保持内容、风格、语境不变的情况下，激发同样的情感和暗示（正是我们对operative text的翻译要求）。Transcreation常见于广告业和市场营销界（废话），用于翻译网站、广播电视广告，传单、海报、宣传册等等。

除了Transcreation之外,其他很多形式，比如localisation(本地化，我们常见的‘汉化’就是)、transcript（转录）, transliteration（音译）等等,都属于翻译，也是翻译研究的范畴，不过大都属于第一、二类。其中transcript可以是从音频转录为文本，虽然形式上属于第三类，但实质上还是第一类。

我为什么要特别强调‘符际翻译’这种‘前卫’的翻译形式呢？首先，它已经完全突破了文本的限制，使大众真正认识到，翻译所传递的并非文字。其次，译者的创造性得以完全地发挥，同时，译者的存在也从隐形转为显性，变得不容忽视。第一点已经在“为什么‘忠于原文’是谬误？”一文里有充分的表述，后一点以后有机会再详细解释。

我知道有人会反驳：你说的只限于第三种翻译，传统意义上的翻译还是脱离不了文本。话是没错，但是翻译的意义不仅仅是文本的转换，甚至也不是信息的转换。那么翻译的意义和价值，到底在哪里呢？

先卖个关子，预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