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编剧] 《真爱的谎言之破冰者》蒋丹:越写越慎重;罗晋会删戏
在其他行业,你做到了某个地位或某个级别就不太会被淘汰,但是在编剧行业,很可能沉默了几年,就真的沉默了。
谷臻故事工场编剧专访之蒋丹

谷臻:请问您当初是如何进入编剧这个行业的?
蒋:我是从中国传媒大学毕业的,在学校里学的就是这个行业。虽然念的是导演系,但专业之间是互通的:一个好的导演可能首先得是一个好的编剧,比如昆汀,比如王家卫,比如诺兰,还有最近很火的《三块广告牌》的导演马丁·麦克唐纳,他之前已经是一个好编剧,后来成了一个好导演。编剧出身的导演一般能够导出故事性非常好的电影,他跟摄影师出身的或是美术师出身的导演有不同的强项。

谷臻:您在这个行业里面已经沉浸了很多年,那么请问您现在对于编剧工作的理解和最初相比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
蒋:很大。刚开始时豪气冲天,可是工作久了渐渐发现自己越来越抱着一颗“敬畏之心”。这个行业,十年努力,稀松平常。每一个刚刚从象牙塔走进社会的毕业生基本都会觉得自己是了不起的,可是当你真正入世之后就会发现:你差得还远呢。就像我当初在上学时就觉得自己已经会写剧本了,但后来你发现那只能称为打字,越写越发现自己的不足,越写越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敬畏心就是这么来的。所以越写也越努力,至少我自己是这样。
谷臻:除了这种自我认知上的变化,是不是对行业的理解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蒋:是的。编剧都说“各领风骚三五年”,如果没有真本事,过几年肯定会被淘汰,这种危机感是在你刚刚毕业的时候体会不到的。整个编剧行业都有一种焦虑感,即便是那些当红的编剧。因为你永远都要把握时代脉搏。这跟其他行业可能不太一样——在其他行业,你做到了某个地位或某个级别就不太会被淘汰,但是在编剧行业,很可能沉默了几年,就真的沉默了。
谷臻:会有例外吗?
蒋:有啊,当你无可替代且思想性,文学性到达一定高度的时候,那你就不是商品,是艺术品。不过就算是那样的作品,也是映照现实的。举个例子,《大明王朝1566》《北平无战事》《雍正王朝》的编剧刘和平老师,他几年写一部剧,但是永远都受人欢迎及敬仰。这些作品都是不可复制的,除他以外没人能写。他的独特性在于,以自己的历史观重新解读一段历史,照亮现实。这种个人的风格或才华,以及作品的文学性和艺术性,才是最高级的。而这些都不是通过简单模仿就能学到的,这种高度也不是你写一辈子就能达到的,想到这个还挺让人绝望的。

谷臻:年轻编剧和资深编剧在工作状态上有什么不一样?
蒋:编剧资深以后或者说创作了一些作品之后,确实会越写越慎重。因为年轻的编剧为了生存,基本上是有活就接,他想要得到更多的机会。但是拥有一定的“江湖地位”以后,他就会谨慎出手,如果一个项目让他觉得不够好,他就情愿不写。
谷臻:所以从长期来看,编剧的创作速度是逐渐变慢的?
蒋:是的。当然,速度变慢还有身体上的原因,写剧本是一个很累的事情。
谷臻:看来写剧本也是一个“体力活”。您一般如何安排自己一天的工作?
蒋:我是职业编剧,我的工作时间也是职业化的:起床,工作,吃饭,午休,接着工作,然后停笔下班。我有一个比较严格的时间表,不习惯熬夜。我觉得职业编剧还是要把它当成一个正常的工作,不要妨碍你的日常生活。
谷臻:一般来说,电视剧剧本的体量都非常大。您花了三年的时间创作出《真爱的谎言之破冰者》这部作品,在这三年中您如何一直保持自己的创作状态?

蒋:这就是刘和平老师说的“寂寞之道”——你得耐得住寂寞。不是每个人都能写得出来。很多人写着写着就跑了,原因就在于编剧工作确实不太容易坚持下来。编剧是一个特别孤独的工作,而且是“百盲不如一明”的工作。有些工作是靠人多就能解决的,但创作只能靠自己,这就非常挑战你的毅力和自制力。
谷臻:在长时间的创作过程中,编剧要怎样去应对“卡壳”的状况?
蒋:写不下去有很多情况。编剧工作有时候就像解数学题,如果不知道这个扣怎么解、不知道这个坑怎么填,你就迈不过去了。或者,就是觉得这么往下写不对,就得重来。这个时候其实你可以放一放、歇一歇,但是脑子里面是一直提着这根弦,说不定某个时刻突然想通了。也可能去看看书,看看电影,没准人家一句话,一个镜头就让你一下找到了感觉。
谷臻:很多新手编剧在“卡壳”或是遇到其他问题的时候,会去求助于一些经典的编剧教材,您认为这些教材里的“原理”或“法则”对于创作的意义是什么?
蒋:我特别喜欢用数学公式来打比方。我们的数学公式是在解题时派上用场的,可背了公式就会解题吗?每个人都学过数学,这个问题一说就能懂。很多初入行的编剧就能会觉得,看了编剧法则就会写稿了。其实这是两码事。可是当你已经在写稿、脑子里有一些比较有效的思路以后,再回过头去翻——比如说麦基的书,很多时候就会恍然大悟:哦,原来这个地方是出现了这个问题,然后可以这样解决。编剧法则并不能直接让你一步登天就写出好剧本,但她能指导你的创作过程,能帮你总结创作经验,让你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当然,如果一定要总结出一条编剧法则,那就是:写,不停的写。这是编剧的不二法门。
谷臻:在写的过程中,编剧可能会不断接触到新鲜的题材,比如您的作品就涉及到很多不同的题材。对于编剧来说,处理新题材是不是总意味着某种挑战?
蒋:新手编剧一般没有选择的空间,有什么戏就要接什么戏。我之所以会涉猎很多的题材,是因为我在一开始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会去抓住各种机会。在处理不同题材的时候,确实要做相关的功课,但是当你写过很多题材以后就会慢慢的发现,自己会更善于或者特别钟爱某种题材。其实在这个时候,你就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编剧,就会有意识地往这个方向努力。毕竟,人总要扬长避短。
谷臻:所以说,积累经验的过程也是发现自己的过程?
蒋:对,创作的过程就是发现自己,找到更好自己的过程。但只有写,才能得到这一切。
谷臻:那您现在特别关注或特别喜爱的题材是哪一类?
蒋:根据这些年对自己的认识,我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写强情节情感剧,它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情感剧,里面要有强情节。其实《破冰者》就是一个强情节的情感剧。
谷臻:您曾在微博上发过有关《破冰者》剧本围读会的信息,演员和导演都参与进来,围绕剧本提出自己的看法。请问在这个过程中,编剧如何协调自己与导演和演员的关系?

蒋:我觉得这不是协调的问题。大家坐在一起读剧本,都是为了让这个剧本变得更好。编剧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完美,很多时候别人能够看到你的问题。导演和演员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很多时候也能提出很多建设性的意见。那我为什么不接受呢?当然,冲突也可能存在,比如演员更多会站在角色本身角度出发,但是编剧一般是从全局来考虑。这个时候,编剧可能就要说服演员。大部分演员,至少我在《破冰》遇到的演员,比如罗晋、曹征,都是非常懂戏的人。曹征给我提了许多建设性意见,罗晋更是自己给自己删戏。我们通常听说的都是演员自己给自己加戏,恨不得把别人出彩的戏都挪到自己身上。但罗晋不是,他对戏剧的认知很高级。我曾经在谈演员阶段为了“骗”到演员,给男主加了一些戏,结果拍的时候,罗晋自己把那些我为了“骗”他加的戏删了。这就是懂戏的人啊。你以为你霸占了银屏观众就会喜欢你啊?不是的!在应该的时间应该的情节出现,才是有效的。否则可能是反作用,对整个戏都是反作用。
谷臻:编剧在创作的过程中,脑海中会有相应的画面。但作为场面调度者的导演也会有自己的画面,当两者不一致的的时候,要如何去解决这种冲突?
蒋:相互尊重吧。
谷臻:编剧在听取修改意见的基础上去改剧本的时候,剧本已经接近于成形,此时会不会有那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状况?
蒋:当然有。如果这个意见非常好,那即便是牵一发动全身也得改。如果这个意见带来的益处不见得超过你牵一发动全身而得到的,那可以选择不改。存在各种情况,主要看值不值得改。
谷臻:那么在修改剧本时,有没有一般性的法则或技巧?
蒋: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能改的,好改的,确实应该改的,那你就要乐意改;但有一些改不了的,不合适改的,只是大家喜好问题,那就不一定要改。但是一定要多沟通,多跟制片人、演员、导演沟通,把各自的想法说清楚,搞清楚对方想要的是什么,这个很重要。
谷臻:您心中对“好故事”有一个定义吗?
蒋:我觉得能打动观众的,能形成共鸣的或者是能让观众进行思考的都算是好故事。有些是能给观众带来快感的——当然这种快感不只是哈哈大笑,包括各种情绪体验,兴奋、刺激、恐怖、哀伤等等——它可能不一定有个好故事,但我觉得这也算好的影视作品。
谷臻:您对时下的趋势有什么判断,或是您有没有特别关注的观众群体。
蒋:按照我的年龄,我现在确实是这个时代正当年的人,我会更多跟从自己的内心,在我的同龄人之间去感受什么在跳动、什么比较活跃,然后很希望能把这一切在自己的戏里面表现出来,能跟他们共同地跳动。
谷臻:最后一个问题。您对现在有志于进入编剧行业的年轻人有什么样的建议?
蒋:写。不断地写,不断印证,不断发现自己的问题,然后不断改进。有一个“一万小时定律”,就是任何一个工种,当你做满一万个小时的时候,你就会产生质变,开窍了。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写得想刘和平老师那个样子,但自己认认真真写,总可以找到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发光发热。我觉得我们这个行业有一个点挺好的——大部分的编剧都是真心喜欢写。你知道这个社会上很多人做着的工作并不是喜欢自己的工作,但是在编剧行业里,很多人还是很热爱自己的工作的。所以我为我是一个编剧而感到幸福,我很享受自己的这份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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