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昨晚。累得,脑已不转。需要独处,需要不做任何事情——尤其是那些指向赚钱的事情。抱着电脑进卧室看个片,把很多天以前看的剧剩的半集看完,再看什么都没兴趣了,跳着看了余秀华的纪录片,看得好难受。特别是最后站在节目录制的舞台上的自白。可能每个先天的残疾人都有一句相似的自我诘问“为什么上辈子我没有做好事,这辈子要受这种苦?”一种痛跟随午夜的冷,一起侵占了人的全身。同时,想起了另一位脑瘫诗人殷龙龙。
有天马叔邮件发给一部书稿,是个诗集,说让我看看取个什么名字好。我看了半部,毫无头绪。跳跃的诗风,我也跟不上。后来诗集出了叫《我无法为你读诗》。马叔送我一本,说回去读读能不能写点什么推荐一下。书拿来我随手搁置,就淹没在我家的书海里了。有天和马叔一起午饭,饭后照例闲逛一段,喝杯咖啡,过天桥时马叔说这两天要去看殷龙龙,顿了顿,心事很重的样子,说好想那个诗集能卖起来,好补贴殷龙龙的生活。
本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一种愧疚让这个场景突然异常清晰起来。因为后来我一直也没读那本诗集,也没去推荐,虽然即便我使力推荐也不会让书大卖,可是什么也没做让自己今天看完余秀华的纪录片更感愧疚。
为了排遣情绪下楼走走,看到一刺猬噗哒噗哒出来遛弯。此时偏又想以前有次救一刺猬的机会,却耽误了,每想起总长叹继而懊悔。
活着难免有悔有恨。活下去总要少悔少恨。
回到屋里并无力气再做事,也无心睡眠,便读点书,抄起书来——做这种不问意义,不问乐趣,不为谁,不为钱的事情,让自己彻底静了下来。
今天醒来,想收拾出一个书架,一来给猫腾出更多活动的空间,二来和昨天收的书一起拉到乡下院子去,叫个车子也划算。收拾着,碰见了殷龙龙的那本诗集《我无法为你读诗》。把书搁在桌上,我想拉完这趟书回来,今晚要开始读。
连书连前几天捡的书架,一小面的装得满满的。书运到院子,那边的几个猫趴在屋顶等着要吃饭,猜是备着的粮吃完了,看着它们看我的眼神,又觉得自己做点事情也还值。那个白色头上一撮黑的小猫,冬天跟着猫妈妈来的,那时也就一个月,后来它留下来一直在这吃饭,躲在我做的猫屋里,而猫妈早不知哪去了。你我都是孤儿。都是天地间的流浪儿。
回来,打包快递,洗碗,买米买菜,做饭,打扫,当坐到桌前展书开始读《我无法为你读诗》时,距昨晚看余秀华的纪录片而想起殷龙龙来刚好二十四小时过去了。
壶开了,我倒出落日,
黄昏是谁?
她安静、空,树枝在疼,
一个人只能有一面
镜子,旧鼓楼多了几家发廊
如果我们走了很长的路,
来看你,
云蓬,半山腰有没有歇脚的地方,
我实在累,
就像这上坡、下坡的时代。
你说快到了,
你说不着急,我们都要等着自己。
秋天学会了躲藏,
越发透明,
好像“沉默如谜的呼吸”,
泼一盆水——
我的兄弟啊再次醉倒,一把一把的
日子往外漏。
你看见我们的命正在加盖子,
自由,爱情,白日梦,这些竹竿敲击着路面——
我们活着是兄弟,
死了下地狱……
——殷龙龙《不着边际的香山,周云蓬》
这首诗,周云蓬,一个盲人,住在香山半山腰,殷龙龙去找他,殷龙龙无法走路只能坐着轮椅,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和一个盲人走在路上,腿脚不便的人说“我实在累了”,盲人说“不着急,我们都要等着自己。”
附:殷龙龙在《西海》里也写到:
前世作孽,今生只得了,得了脑瘫
人间竟容我活了这么大
并且歌唱、吟诵
我该感谢谁
注:殷龙龙,脑瘫,并未上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