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兰·开始的地方

早春2月末，某个昏黄霓虹灯明明灭灭的午夜，拖着行李箱的少女漫无目的游荡，在凌晨12点25的米兰中心车站广场。

等凌晨3点半的第一班机场大巴，去阿姆斯特丹。

车站正门前的马路，笔直宽广，街旁坐落着各大银行的总部——这是第一次在意大利见到高楼大厦——我终于进城了。

要逛逛。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在半夜来到这里。

行李箱被拖着，与不怎么平整的砖路摩擦，发出呼啦哗啦的巨大噪音，在夜晚只有风萧萧兮的平静街道，显得异常吵闹。圣保罗银行前的流浪汉，从温暖的被窝里直起身向我看来，表示强烈的不满，我无奈冲他摊手耸肩，用口型表达歉意，他面无表情地躺下。

继续向前走，国家银行的外墙倒映出我的影子，出于自恋本能，我艰难地拖着一箱累赘走向玻璃窗。

眼前这位才满20岁不久的姑娘，黑瞳黑发，脸上胶原蛋白饱满，唇角因为按捺不住的兴奋微笑着，不知天高地厚。羽绒服牛仔裤大黄靴，这是她第一次独自旅行的开始。身后是呼呼的风，有点分量。

此时这寂静的街区。

白天多少电车，巴士，地铁，急匆匆涌向这里，放下一批批西装革履的中产阶级，这些人眉间带着焦虑快步进入电梯，迈向一个个办公室，那里的桌上放着咖啡，家庭合照，财务图表，合作计划。

这里的银行是征战的沙场，是欧洲金融体系几百年的积淀，是区别于散漫南部的规范化，是北方人引以为豪的经济中心米兰的补给库，是意大利经济的重要支撑。

奇怪的是，夜晚这萧肃的风中，它散发着一种被遗弃的气息。而产生这种感觉的主要原因，我想除了随风飘扬的垃圾，是没有人愿意在它这里倾注感情的缘故。

同样的感觉你不会在意大利任何一座教堂里体会到，不会在任何一个花园里体会到，更不会在任何一座住宅里体会到。那里的色彩、结构、木头砖墙，每个细节都独一无二，意大利人怀着敬畏的心、神圣的心、怀着爱设计、建造和参观是艺术品的建筑。

无论哪一种感情都能影响着艺术，留下独特的气息。

而这里的高楼大厦是工具，是复制品，是千篇一律，好用足矣，人对工具给人的心理诉求和情感倾注，要求从来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