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
可能因为沟通和社交需要太多,工作之余的一点点时间,都用来看小说,离世界远开一点点。除了因为寂寞和疲劳刷了几本渡边淳一忘年恋小黄文之外,在看《遗落的南境》,爱不释手,感觉像是前阵子在北京看VR。
《湮灭》电影反倒是没有看,既没有空,也没人陪,推测当然也不觉得会好看。但小说制造的X区域却栩栩如生,像一个噩梦或者美梦。
尽管全篇都是紧张诡秘的氛围,但它确实有美梦的可能与成分,正如生物学家感到光从体内涌出,世界安宁、繁杂、多样而神秘。看到第二本更觉得,在此界与彼界间我们当然可以有自己的取向和选择。
像是VR有许多原因,很直接的是文中的一段描写:“我发现凝视海洋具有宁神的作用。此处的空气如此清爽新鲜,而边界另一侧的世界则是摩登时代的常态:肮脏、疲惫,充满瑕疵,凋零衰落,矛盾重重。以前在那边时,我一直有种感觉,我的工作只不过是徒劳地试图挽救我们自己”。正如《沙中房间》里飞出房间到落日海边,回头看到灰黑的方块都市,这也像极了过去常做的一段梦。
另一方面是小说探索秘境的ARPG模式,与游戏、VR有常见的共同特征。那天从前门骑单车出来,周围景色刷刷过去,觉得自己像是在一个自行车机械上劳作,一切都是幻象。午饭后在办公室吸烟间看小说,也觉得世界好像不存在,既在上海,也在南境局,也在X世界的某所废墟,并不是出于想象,而是说,它们无非都是心灵世界的化身幻影。
相比于《沙中房间》,实际上还是更钟爱《安吉莉卡》。VR现在或者未来的魔力,好像不是模拟奇观,而是建立一个内心世界。这不是仿真与虚拟的区别,不是卢米埃尔和梅里爱,而可能是更复杂的一些东西。她怀疑在VR与影院电影之间,未来自己会选择VR或者人们会转而选择VR,VR让我们独处,VR让我们沉浸到孤独内心与魅力憧憬深处,再也不需要相信某个现实世界真实存在。不需要群体、公共、空间和仪式。
看安吉莉卡时简直要哭,她只是躺在床上,对住一台电视,但心灵风景如此绚烂、惨烈、稍纵即逝。如果林克莱特的《半梦半醒人生》做成VR应该很美吧。
有时候闭上眼(其实也没有多时候,毕竟看得很快),《南境》中的场景仿佛就此降临身边,比如在地下塔中,或者在灯塔顶上,她觉得风和那些微光都还原得很清楚。她在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其实也对应着在秘境中的探索和尝试。第二本中总管的人生体验和行政困局也同样如是。三个人,她(或者说我),生物学家,总管,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在奇怪的、挫折的、充满谜题和难以对抗的环境中存活,某种程度上重叠在了一起。她承认这里面当然包含了某种不一定符合作者原意和文化深度的浅薄的共情的阅读方式,但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她不确定是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体认的,但伴随这种共情的是,她确实感到孤绝。她和生物学家一样,在泥沼里跋涉,带着很多胡思乱想,尝试辨析清楚自己的任务、处境和身体状态,在谜题和绝境中,孤身一人,想不到别的可能,生死也不清楚。在如此思路的指导下,只有动作和结果,没有关系、休憩、道德或者世俗幸福。
不是完全没有突破口,就像生物学家往岛屿寻去,在原本或许应该探索真相、谜题或者存活与回归可能时候,她去追索了一些别的东西。她有时候也感到了一点,像诗和远方一样,在别处,在其他时空,在有水汽的夜里,在夜路上的汽车里,在烟雾中。但想不到如何能投入其中,更加虚无缥缈地生活。这样的虚无缥缈,似乎也无法靠娱乐、不工作、旅游或者与世隔绝找到,但到底要靠什么呢?到底想要什么呢?
不想要爱人、不想要亲人、不想要钱、不想要声望和衣服、甚至不想要美和理性,人被欲望推动可能是一个谎言,存在只是保持活动,在多重世界的叠合处,寄望某种因为将死和终结得来的自由,因此心满意足。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被迫接连抽了三支烟,略微有一些胸闷和恶心,局面一时有些沉默和停滞,她想象在座诸位同时迎来心灵世界的降临,X区域的降临。他们坐在小南国的桌上,却如同坐在大本营的篝火面前,变异人类的哀嚎时远时近。但他们会这样感觉吗?
如果不这样感觉,为何要接连抽三支烟?为何要沉默?为何不把盘子里的牛肉汤汁淋在米饭上?